沈婳看了看，然后合上册子，问道：“许工，这是何意？”
许工目光向陆沉舟几人讨论事情的屋子看了一眼，给沈婳递了个眼神。沈婳立即明白其用意，跟着许工来到廊下。
“我知道你是谁。”许工开口道。
沈婳眼中闪过一丝冷漠，问道：“我是谁？”
许工笑了笑，没有应声。他转身走了几步，只道：“这本册子里就算是我报答当年令尊的一饭之恩了。”
沈婳愣在原地，将册子紧紧攥在手里，她不知道为何许工能一眼认出自己，但她可以确定许工不会将她的身份告知任何人。
“沈婳，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这时陆沉舟走了过来，沈婳快速的将册子放到自己随身的布袋子里，然后回道：“刚才许工路过，打了个招呼。”
许工？跟你打招呼？
陆沉舟朝着许工离开的方向看去。
“你们这边怎么样？”沈婳问道。
“有些眉目，项琛和召南在里面找更多九头鸟的资料，目前看来这九头鸟不一定只有暹罗才有。这是传说中的一神鸟，也是一只怪鸟，更是一只不详鸟，但在古时候也有把它当做图腾的，只是在我们这里是不祥之物，但在其他属国或许是某种图腾。”
“你瞧瞧这个。”
沈婳将在段掌柜那里得来的印章拿了出来，陆沉舟看到后眼中陡然亮了起来，问沈婳这东西是从何处得来。沈婳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去过的那家古董铺子，于是谎称从鬼市那里得来的。
陆沉舟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婳，说道：“我一直有个疑问......”
“想让我帮你就别问那么多，否则你自己来办这个案子。”沈婳沉下来脸来说道。
好好好，不问了，不过我得去问问项琛和许工，让他们一起看看是否是暹罗的东西。
沈婳点了点头，脸上依旧露着不悦。
陆沉舟见状，忙赔笑道：“沈大夫，方才是我多虑了，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他便对沈婳拱手作揖，做出一副真的好似在赔罪的戏码，沈婳盯着眼前的陆沉舟，只觉此人真是能屈能伸，难怪与他同一场科考出来的还在翰林院当一个小小的编修，而他已经是吏部尚书的得力助手了。
“别装了。”
沈婳侧过身去，不再搭理陆沉舟。
陆沉舟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得意，他偷看了眼沈婳，总觉得今日的沈婳与往常不同，方才项琛跟他说了在外面碰到沈婳，而沈婳却不认识他的事情，他只道是最近太忙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然后就被项琛调侃说两人找的理由都一模一样。
“等等。”
沈婳一把扯住陆沉舟的胳膊，她将其腰间一直挂着的骨笛拿起来看着。然后道：“你看，这像不像印章的东西？”
眼下一共有三支骨笛，两个分别是贤妃和竹云腹中取出来的，还有一个是在沈婳医馆的窗台上出现的。
陆沉舟凑近看了看，确实很像，他道：“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沈婳问他笛子是哪一只，陆沉舟回道：“贤妃。”
随后从布袋里取出在窗台上发现的骨笛，将两支笛子放在一处，令2二人吃惊的是两支笛子上刻着的图是完全不一样的。
“还有一支在刑部，我让人去取来。”
陆沉舟的反应极快，他想到了将三支骨笛上的图案拓下来，再让翰林院的人帮忙看看，或许能找到关于骨笛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不一会儿，刑部的人将还有一支骨笛拿了过来，许工和项琛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将刻在骨笛上的图案拓在了纸上。
项琛和许工又叫来几个翰林院的人，众人纷纷传阅拓本，可却无一人能看出是什么。这时沈婳察觉到一直闷声不出的金召南有些古怪，要是平常的话他早就凑过去了，甚至比这些翰林院的人都积极。
“你看出什么了？”沈婳向来说话不喜拐弯抹角，于是她又道：：“如果看出什么就说，你现在可是锦衣卫的人，不能藏着掖着。”
金召南抿了抿嘴，继而对众人说道：“魑魅魍魉图。”
“魑魅魍魉？”
众人纷纷疑惑，这时项琛问道：“魑魅魍魉倒是在书中听过，只是这并不能为真，而且没人见过这些东西，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上面刻的是魑魅魍魉？”
金召南顿了下，随即回道：：“其实我们现在看到的并不完整，拓本上记录的才是一部分的内容。”
“金召南，你就别卖关子了，这里每个人都很忙。”
沈婳实在不喜欢说话总是说一半，还慢吞吞的，这一点陆沉舟确实好些。
“好吧，我有一幅这样的图。”金召南撅着嘴，语气带了些委屈。
众人皆诧异地看向他，陆沉舟有些迟疑，他说道：“这画又是你从哪个古玩行里淘来的？”
陆沉舟说话的时候给金召南使了个眼色，可金召南没有意会到，倒是一旁的沈婳看在了眼里。
金召南回道：“这是前些年父亲送我的礼物，他说是郑和带回来的，然后皇上给他赏赐。”这幅画讲的是三个妖怪在人间做尽坏事，后被鬼王和鬼差追杀的情景。只见金召南指着拓本给众人解释。
陆沉舟问金召南画现在何处，金召南回道：“在我府中。”现在这幅画在何处？
“赶紧让人去叫如意送来。”
金召南点了点头，他立马告诉刑部的人让他们去趟尚书府。
金家的府邸离皇宫很近，不到半个时辰只见如意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将东西递给金召南后退至一旁，见沈婳也在，立马缩了缩脖子走到离门口最近的地方。
“这画之前之前裱起来的，本来它不是一幅画，当时是跟一些香料来的，只是香料外面的包装而已，我当时见了觉得这画挺精致，于是便留了下来。”
“什么香料？”陆沉舟问道。
“好像是沉香。”
“如此说来，是暹罗的东西没错，那儿盛产香料，只是暹罗他们懂魑魅魍魉是什么？”
陆沉舟的疑惑也是众人的疑惑，但想着暹罗这个地方已经是大明多年的属国，而且他们之前派国公主，王子还有使臣都曾经来过大明学习，而且还是在国子监。
沈婳问道：但你又是如何得知上面画的就是魑魅魍魉？
我这闲人平日没事喜欢看《山海经》、《博物志》、《太平广记》这类的书籍，而且有的书里面画的很逼真，所以翻翻书查一下也不是难事。
“我想起来了。”
许工突然发声。
众人纷纷看向他。
“许工，我记得你之前是礼部的是吧？”
项琛看着许工问道。
许工点点头，又看了眼沈婳，他道：“我之前在礼部任职的时候就是负责贡品清点的事务，当时印象比较深刻即是暹罗国的贡品，确实每年都有香料，但其中有一种香是最罕见的。”
作为大夫的沈婳对香料也是有研究的，她连忙问道：“什么香？”
“叫犀角香。”
沈婳闻言后，想起《神农本草经》中说的，“犀食百草之毒及众木之棘，所以能毒。”她想了想便问许工后来这犀角香去了何处。
许工道:“宫里。”
陆沉舟见沈婳神情凝重，于是他问：“这犀角香有什么说法吗？”
沈婳回道：“传闻这香极为罕见，而且一般人用不得。”
“用了会怎么样？”陆沉舟追问道
沈婳回道：“能与鬼通。”
“鬼.......鬼......”
在场的翰林院的人都是进士出身，这些读书人本身对鬼神之事就比较忌讳，这下沈婳说到鬼神，这些人立马纷纷沉下脸来，也或许是因为做过什么亏心事的缘故。
“好了，这里没什么事情了，劳烦各位了。”
陆沉舟毕竟在在官场待了几年，对付这些读书人还是有办法的，于是他将除了许工和项琛，其他人都一一请了出去。
沈婳见人都出去后说道：“唐代诗人李商隐有一句诗是这样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是说宫里有人得了这个犀角香，然后想通过这个香来见那些东西？”
沈婳瞅了瞅陆沉舟道：“我只是听说犀角香有这样的功效，但至于是不是我也没试过，毕竟我也不需要。但许工确实提醒我一件事情，我在贤妃的寝殿里闻到过奇香，但因为殿中的香点了好几种，现在想来恐怕就是犀角香。”
“其实这个简单，宫里出的东西都有记录。”许工提醒道。
沈婳摇头：“这个一定没有。”
“为何？”
”因为还有一句话叫灵犀不可燃。”
“你方才不是说点燃后会看到那些东西吗？难道还有其他后果？”陆沉舟问。
我曾经在鬼市说过一件事，其实这是真实存在过的，最早出现在南朝的一本书里，书中记载有一人去世之后他的墓被人盗了，因为当时社会动荡，就流行一种奇怪的说法叫“僵尸人肉，勘为肉”，所有盗墓的就将这个人的尸体一刀一刀的割下来当作药材。甚至有更神奇的说法“人有病者，或于暴尸取土煎而服之，无不愈。”
“这都是什么啊？”项琛听沈婳这般说已经不知道用何种言语来形容了。
而金召南倒是两眼放光，他在旁默默地听着。
沈婳又道：“后来这种以尸为药的说法越传越烈，成为了当时盛行的做法，五代的时候有个人自杀之后暴于市中，当时正值暑季，其肌肉累日不坏，至青蝇无敢辄泊，所以就有了我前面说的那个做法。”
“虽说这些我们没见过，但是既然是出现在前人写的书中也不无道理，虽说着书的人可能添了些东西，但或许真有这个做法，特别是西南一带。”许工平日虽然不怎么信鬼神之说，但是西南地区地方民俗多样化，很多事情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等等，我有个疑问，这跟犀角香有什么关系呢？”
“传说犀角香需要取死去人的头发，或是衣物在香点燃后烧了，这样便能看到物体的主人，但用的次数多了会反噬，反噬的后果是点香人承受不起的，而解药便是死人身上的肉，以此为药引。”
“如果不取死人身上的肉呢？”
金召南看沈婳眼神有些古怪，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试探。
“那就只有死，而且死的时候据说很难......看......”
沈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口中吐出的话越说越清。
“看来我们是找到源头了，可一个深宫中的妃子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这才是关键，据我所知贤妃平时除了在后宫就是去太子府找太子妃聊天。”
陆沉舟听出了沈婳的话中之意，他找了借口让许工和项琛再去拓一份魑魅魍魉图出来，回头刑部要留存档。
待人走后，金召南突然说道：“这拓本上只出现了魑魅两种鬼怪，还有一个没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还会死一个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可事到如今我们连凶手杀人的目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下一个目标又是谁。”
陆沉舟走到沈婳跟前低声道：“方才你想到了什么？”
沈婳意外地看着陆沉舟，“什么？”
“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陆沉舟凝视着沈婳，这让沈婳有些不适，她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于是她侧过身去，说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太子府每日有许多属官进出，不能保证谁跟贤妃有接触。”
“这难吗？据我所知贤妃是贵妃，官小的能跟她说上话？”沈婳冷下脸来，“而且贤妃是个性子冷的人，熟悉的人不多。”
沈婳句句都在提醒陆沉舟，不要因为是太子府就乱了分寸，如果再死人，恐怕下次见的就不是太子妃了。
陆沉舟叹了口气道：“让我想想。”
“二位，听过遍地魑魅魍魉这句话吗？”沈婳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目光看着陆沉舟和金召南。
被凝视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摇头。
沈婳拿起拓本冷声道：“为何是魑魅魍魉三个鬼怪，真有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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