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十八突然出现在洛曦宁跟前。
洛曦宁没有抬头，只将指尖那张纸折得更紧。
这是书院山长亲笔签署，乔同甫的名字被划了一道，犹如天堑，让他再没有机会回到书院。
“嗯，怎么样？”她轻声问道。
“我已用铜钱割断他左腿的脚筋，涟儿小姐的侍卫打断了他的右臂。除非能找到能医治好这样严重伤势的神药，他是绝不可能有机会再站起来。”
十八低声回道。
“好。”
洛曦宁松开手，露出一角：品行不端，逐出书院。
身有残疾、又被书院逐出，乔同甫是绝不可能通过科举，再达到书中那般的高度。
她嘴角噙着笑，原着男主又如何，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金秋十月，洛府回廊飘荡着桂花的香气。
洛曦宁扶着栏杆缓步而行，月白裙角被风掀起。
她才转过垂花门，便于迎面走来的洛隐舟撞个正着。
“二伯。”洛曦宁停步，双手交叠，屈膝行礼。
洛隐舟忙伸手虚扶：“宁丫头，快些起来，还是多亏了你，要不然素娘她......”
见洛曦宁似笑非笑地看他，他轻咳一声，自知失言，摆摆手不再提这事情。
“不提这个。你千里迢迢从蛮州来，就多待些时日。这儿可与蛮州大漠完全不同。让你二姐姐多陪你，到处去逛逛。城外十里花廊，平安酒楼的鱼脍，都值得去看看去品尝。”
洛曦宁抿唇，眼睛弯成月牙，“那宁宁可得多叨扰几下二姐姐了。不过，这次我来，还带来了这个。”
她侧身一招，身后的香儿和海棠各自抱着一个黑漆描金盒，走到洛隐舟面前。
盒盖掀开，银光乍现。
十两一锭的元宝排得密不透风，最上层压着薄薄一叠银票。
洛隐舟一怔，“这是？”
“二伯之前不是跟爹爹说，要进一批药材吗？那时候爹爹他们刚回蛮州，大渊的生意资金都被安排得妥当了，只能婉拒。如今资金周转开来，立刻让我给二伯送来。”
洛曦宁笑着，从香儿手中取过盒子，放在洛隐舟手上。
“这些银票可在通济、安康两个钱庄随时兑取。二伯点一点，若不够，我在孟城有粮店，账上有些银钱，也可先挪过来应急。”
漆盒入手沉甸甸的，洛隐舟喉头滚动，半晌才道：“没想到当时一句话，竟叫三弟和宁宁挂在心上。孟城几位旧友……”
洛隐舟感叹，之前他资金周转不足时，朝孟城的几位好友都开口了，可却......
他忽而自嘲一笑：“罢了，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不说也罢！”
洛曦宁瞧他神色，轻声道：“世情冷暖，二伯何必挂怀？洛家本就是枝叶同根，理应互为帮助。”
她抬眼，眸色澄明，“爹爹常说，祖母当年一意孤行，非要立他为世子，他心里其实一直不安。他怕您与大伯心里存了疙瘩，更怕您二位有了难处，宁肯在外苦熬，也不肯向他开口。”
“故而此番，他特意嘱咐我亲自跑一趟。银两是小，咱们洛家是一个整体，才是大。”
洛隐舟的指尖蓦地收紧，在盒沿上压出一道白痕。
“当年之事，其实我们也并不怨任何人。母亲为了我们操劳了一辈子，只希望纨绔的小儿子能有个爵位傍身，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看向洛曦宁，笑道，“不过，你爹爹这些年的变化，还有你的成长，才是让我们都倍感欣慰。“
洛曦宁莞尔，“那二伯，我这就进去寻二姐姐了。”
“嗯，去吧！”
洛怀素因为乔同甫一事，的确沉寂了几日。
可好在，有洛映葭和洛曦宁的陪伴，她很快就展露了笑容。
“四妹妹，你快来，就是这家，这家的鱼脍那鱼片切得薄得像纸片，蘸点酸辣小料，在舌尖上一晃而过，鲜得很！”
洛怀素今儿便带上洛曦宁，去了平安酒楼。
洛曦宁被洛怀素拉着，快步上了二楼包厢。
洛曦宁笑道：“又那么好吃吗？哎呀，慢些，香儿，扶着栏杆，可别摔了。”
“啊，小姐。”香儿不依，“昨儿是地滑，我没站稳才摔的，今天不会摔了。”
洛怀素与香儿在旁边点菜，洛曦宁推开窗户。
这平安酒楼选址选得极好，这二楼的包厢只需推开窗，便可见到大海的模样。
推窗见海，不仅风景绝佳，还暗合了风水讲究，既聚气又生财。
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着阳光，映在包厢的窗棂上，怕不是连菜色都要添几分颜色。
洛曦宁难得如此欣赏美景，她手撑着下巴，极目远眺，大海的波澜壮阔，让她一扫前些日子的担忧。
殊不知，她如此模样给路旁一辆马车中的人，怎样的震撼！
车内男人猛地一把拉下车帘，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的干干净净。
帘布是暗青色的，厚实绵密，垂下来便将街市嘈杂隔在方寸之外，也将那人儿的笑隔在咫尺天涯。
“乔兄？”
帘外一声轻唤，音色清冷，雌雄莫辨。
帘布被指尖挑开，见到车厢内昏暗一片。
娇小的人影立在外面，歪头看向化名为“乔安”的乔同甫。
见到来人，乔同甫压下眼底因洛曦宁而起的潮色，换上一贯温雅的笑，“苏兄，可都准备妥当了？”
他抬手做请，苏芷便踩着车辕跳进来，动作虽轻，车厢仍晃了晃。
乔同甫左腿不便，下意识以右手撑住车壁，袖口滑落，露出层层包扎的纱布，隐隐可见有血渗出。
苏芷瞥见，眉心不着痕迹地蹙起，随即又松开：“今日换药不曾？昨儿我给你的雪参膏可还有剩？”
“剩了小半瓶，已托小厮收好。”
“嗯，好，那我们这就出发去绥桐县治病，然后北上回京。”苏芷一袭书生打扮，雌雄莫辨的声线让她扮作少年男儿，未见丝毫破绽。
“好，都听苏兄的。”
乔同甫眸光微闪，自五日前他被这“苏兄”所救，他便一直养伤，可惜他的手臂只是骨折，暂且能医治。这左腿却在混乱中被人割伤，如今完全使不上力，这孟城的大夫看过，说他脚筋已废，再无恢复的可能。
他本已经放弃，可苏兄却说绥桐县有一神医，必能治好他。
车轮开始滚动，乔同甫再次掀开车帘，想要再见一见洛曦宁，却不想刚掀开一条缝，洛曦宁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望向这里。
乔同甫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
百灵，她还想再见到他吗？
可惜，洛曦宁的目光只是淡淡掠过马车，便又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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