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赵霆钧心头,也砸在了每一个将士的心上。
是啊!
若非内部出了问题,京城那位如何能如此精准地发难?
赵霆钧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发现所有辩解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脸色灰败,额头青筋暴起,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叶修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说道。
“现在,不是你纠结于可能或不可能的时候。”
“老将军身陷囹圄,危在旦夕!”
“整个龙家,乃至你们每一个人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此!”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命令地口吻。
“你现在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完全地配合我……”
“抓出那个藏在暗处,出卖了老将军,也出卖了你们所有人的……内奸!”
赵霆钧闻言,虎躯一震,眼中虽仍有挣扎,但看着叶修手中那枚虎符,以及想到老将军如今的处境……
蓦地!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抱拳沉声道:“属下……遵命!但凭使者差遣,末将及苍云军上下,万死不辞!”
叶修点了点头,对他的表态还算满意,随即话锋一转,问道。
“军中现有多少人马?”
赵霆钧立刻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回使者,苍云军虽只编十万人,但每一名兵士皆是跟随老将军南征北战,历经血火淬炼的老兵,堪称精锐中的精锐,足以一当十!”
“十万人,精锐……”
叶修沉吟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虎符冰凉的表面,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片刻后。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赵霆钧,下达了一个让后者猝不及防的命令:“立刻派人,将一则消息散播进军营内,务必要快。”
赵霆钧一愣,下意识问道。
“什么消息?”
叶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意味深长地说道:“就说,八皇子叶修,明日将亲临苍云谷,接手这支军队。”
“什么?!”
赵霆钧脸色骤然一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使者!这……八殿下此刻身在京城,身处漩涡中心,此举无异于将自身行踪公之于众,岂不是自投罗网?坤帝若知殿下离京并意图掌军,定然……”
他话未说完,叶修便抬手打断了他。
“我自有计较。”
“不必多问,照做便是,只要在军中传开。”
“之后,你命几个信得过的士兵,守住各个关隘,等待猎物入网。”
赵霆钧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醒悟的光芒。
这是要引蛇出洞!
有没有内奸,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立刻明白了叶修的意图,当即不再多问,抱拳沉声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
叶修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示意赵霆钧为他安排一个临时落脚之处。
很快,他便被引至军营深处一顶不起眼的帐篷内,暂时安顿下来。
夜幕悄然降临,苍云谷被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只有军营各处点燃的篝火,如同星子般在夜色中跳跃闪烁。
然而,比火光更炽热的,是军营中无声流淌的暗涌。
“听说了吗?京里的八皇子,明天要来咱们这儿接手大军了!”
“真的假的?八殿下不是一直在京城吗?怎么会突然来这荒山野岭?”
“千真万确!上头都传开了,说是持虎符的使者亲口说的!”
“这……京城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老将军他……”
……
压低了的议论声在每一个火光难以照亮的角落窃窃响起,关于八皇子叶修明日将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已传遍了整座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与不安。
就在这人心浮动,夜色最深沉的子夜时分……
一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营地边缘一处帐篷的阴影中悄然滑出。
他动作极其敏捷,借着巡逻队交替的短暂间隙,身形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迅速没入了营地外围更深的峡谷山林之中。
黑影对地形很熟悉,在崎岖难行的山石与密林间穿梭,如履平地。
约莫一炷香后。
他来到了一处位于峡谷深处,三面环崖的空地上。
此地月光难以透入,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山风穿过岩缝发出的呜咽之声。
黑影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环顾,确认绝对安全后,这才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小巧的竹笼,里面赫然装着一只羽毛漆黑的信鸽。
他熟练地从竹笼中取出信鸽,将一张纸条塞进绑在鸽腿上的细小铜管内。
紧接着。
他双手捧着信鸽,手臂猛地向上一扬——
“扑棱棱——”
信鸽振翅而起,在低空盘旋了半圈,似乎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即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朝着峡谷之外,京城的方向,疾飞而去……
蓦地!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贯穿了那只即将飞出谷的信鸽!
信鸽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发出,便直直地栽落下来,摔在黑影脚边的岩石上。
羽毛零落,鲜血瞬间染红了石面。
黑影脸色骤然大变,想也不想,猛地转身就想朝密林深处逃窜!
然而……
“唰唰唰!”
周围原本寂静的黑暗中,瞬间亮起十数支火把,跳跃的火光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将这片小小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一道道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苍云军精锐士兵,如同从地底钻出一般,朝四面八方的岩石后,树丛中显出身形,彻底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将他牢牢围在中心!
紧接着。
人群分开,叶修与面色铁青,怒发冲冠的赵霆钧,缓步走了出来。
赵霆钧死死盯着黑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林牧!竟然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老子待你如兄弟,老将军更是对你信任有加,提拔你为副统领!”
“你……你竟然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
被称作林牧的黑影,赫然是苍云军中地位不低的一位副统领!
此刻,他面对着赵霆钧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以及周围昔日同袍们那充满震惊!愤怒!鄙夷的眼神,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颓然地低下了头,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一名士兵快步上前,从那只死去的信鸽腿上解下铜管,取出里面的纸条,恭敬地双手呈递给叶修。
叶修接过纸条,在火把的光芒下展开,目光快速扫过。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内容简短而致命。
【八皇子叶修明日将至苍云谷,欲掌军,速报!】
落款处,是一个隐秘的西厂联络标记。
叶修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林牧身上,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淡淡问道。
“林副统领,我很好奇。”
“荣华富贵?”
“权势地位?”
“或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西厂手中?”
“究竟为何,你要背叛待你恩重如山的老将军,背叛这些与你同生共死的兄弟?”
林牧沉默了许久,火把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映照出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终于。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我……我也不想背叛老将军,但是……我的家人,我的老母和妻儿,都在西厂的人手里,他们拿家人的性命要挟我,我……我别无选择。”
他话音落下。
周围举着火把的士兵们一阵骚动,原本充满愤怒和鄙夷的目光中,不禁掺杂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
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或许是他们早已做好的准备。
但家人永远是心底最柔软的牵挂。
他们不怕自己死,却怕护不住身后的人。
林牧的处境,何尝不是戳中了他们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无奈?
自己活着的时候,能不能保护住家人?
这沉甸甸的问题,压得不少人暗自握紧了拳头,气氛一时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叶修静静地看着林牧,那双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你说的是真的,关于家人这部分,我相信你。”
林牧猛地愣住,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脱口而出。
“你……你相信我?就凭我这几句话?”
他无法理解,在这种情形下,对方为何如此轻易就采信了他的辩解。
叶修缓缓摇头。
“不全是凭几句话。”
“还有你的眼睛,你的……心。”
“眼睛?心?”这话一出,不仅林牧怔住,连周围包括赵霆钧在内的所有士兵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那女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位神秘的使者,该不会是看上林副统领了吧?
在这种关头,说什么眼睛和心的?
不等他们从这荒谬的猜测中反应过来。
叶修忽然抬手,在耳后轻轻一拂,随即猛地一扯。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整个揭下,露出了面具下那张俊朗的男子面容!
火光跃动,照亮了他的脸。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方才那个清秀的女子,竟然在转瞬之间,变成了他们口中议论纷纷的八皇子叶修!
赵霆钧更是浑身剧震,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指着叶修:“您……您是……八殿下?!”
叶修扫了他一眼,恢复了原本低沉磁性的男声,淡然道。
“没错,正是本王。”
确认了身份。
赵霆钧再无怀疑,猛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赵霆钧,拜见八殿下,末将眼拙,未能识得殿下真容,还请殿下恕罪!”
主将一跪,周围那些尚处于震惊中的士兵们也如梦初醒,哗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拜见八殿下!”
声浪在峡谷中隐隐回荡。
“都起来吧。”
叶修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到同样目瞪口呆的林牧身上。
“本王现在给你一次机会。”
“说出你在军中的同党,或者西厂安插进来的其他眼线。”
“只要你如实交代,本王不仅保你不死,还会设法,将你的家人从西厂手中救出来。”
林牧被这接连的变故冲击得心神激荡,听到叶修的话,他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下一秒。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
“回……回殿下,没有同党。”
“西厂的人……时间仓促,他们没来得及在军中发展更多眼线,也不敢贸然安插太多人,怕打草惊蛇。”
“所以……只找上了我一个,利用我家人的性命相胁。”
叶修盯着他的眼睛看了数息,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好,本王信你。”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既然你没有同党,那你就帮本王做一件事。”
林牧抬起茫然的泪眼,望向叶修:“殿下要罪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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