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外·疯劫
月圆之夜，天师府一片寂静。慕锦笙从梦中惊醒，伸手摸向身侧——床榻冰凉，陌玄夜不在。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戌时还见那人伏案批阅卷宗，说好子时共赴后山赏月，怎么转眼人就不见了？窗外满月如银盘，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慕锦笙披衣起身，刚推开房门，一阵刺骨寒风扑面而来。
不对……这风里带着血腥气。
慕锦笙心头一紧，指尖燃起一缕灵火。微弱的火光下，走廊地面上几滴暗色液体格外刺目。他蹲下身，手指轻触——是血，还未完全凝固。
\"陌玄夜？\"他提高声音呼唤，回应他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沿着血迹一路追寻，来到书房门前。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火。慕锦笙猛地推开门，灵火瞬间大盛，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书案翻倒，卷宗散落一地。墙上挂着的那幅陌玄夜最爱的山水画被利器划破，露出后面暗格的机关。最令人心惊的是，地上扔着一件被撕碎的白袍，袖口绣着的银线云纹慕锦笙再熟悉不过。
那是陌玄夜今日穿的衣服。
\"怎么会……\"慕锦笙拾起白袍，一块硬物从衣襟中掉落——是青冥剑的剑穗，上面沾着黏腻的血迹。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目睹师父惨死的那个夜晚。
不，这次不一样。陌玄夜不是师父，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徒弟了。
慕锦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寻！\"
血符化作一只赤色灵蝶，在空中盘旋片刻，倏然向窗外飞去。慕锦笙毫不犹豫地翻窗追上，身形如电，在月下屋脊间飞掠。
灵蝶引着他出了天师府，直奔后山。越往深处，血腥味越浓。山路渐渐崎岖，慕锦笙的衣袍被荆棘划破，手臂上多了几道血痕，却浑然不觉。
终于，灵蝶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消散不见。洞口被藤蔓遮掩，但浓重的血气已经扑面而来。慕锦笙拔出随身的短剑，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
\"陌玄夜？\"他轻声呼唤，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滴水声和……微弱的喘息。
慕锦笙指尖燃起灵火，缓步深入。山洞不深，拐过一个弯就到了尽头。灵火的光芒照亮了角落里的景象，慕锦笙的呼吸瞬间停滞——
陌玄夜蜷缩在石壁角落，身上只挂着几片破碎的布料，雪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沾满了血污和泥土。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状态：双手被某种利器割得血肉模糊，指甲断裂，正在无意识地抓挠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陌玄夜！\"慕锦笙冲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时被猛地推开。
\"滚……开……\"陌玄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他抬起头，异色瞳中一片混沌，没有任何认出慕锦笙的迹象。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满是血痕，嘴角破裂，像是被自己咬伤的。
慕锦笙强忍心痛，再次尝试靠近：\"是我，慕锦笙……\"
\"杀……了……\"陌玄夜突然暴起，双手掐向慕锦笙的脖子，\"杀了你！\"
慕锦笙没有躲闪，任由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掐住自己。他直视着陌玄夜疯狂的眼睛，轻声道：\"你要杀我？那就杀吧。\"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陌玄夜的动作突然停滞。他的手指微微放松，异色瞳中闪过一丝清明，但转瞬即逝。下一秒，他猛地推开慕锦笙，转身用头撞向石壁！
\"不要！\"慕锦笙一把抱住他的腰，两人一起跌倒在地。陌玄夜在他怀中剧烈挣扎，像只受伤的野兽，又踢又咬。一声闷响，慕锦笙的额头被撞破，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
血腥味似乎刺激了陌玄夜，他停下挣扎，怔怔地看着慕锦笙脸上的血，突然伸手触碰：\"血……我的……\"
\"不是你的。\"慕锦笙趁机扣住他的手腕，灵力探入脉门，\"是我的。\"
脉象紊乱至极，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陌玄夜体内暴走。慕锦笙心头一震——这是鬼王反噬的征兆！难道封印松动了？
不等他细想，陌玄夜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溢出黑血。慕锦笙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冲出山洞。
月已西沉，东方泛起鱼肚白。慕锦笙抱着不断挣扎的陌玄夜回到天师府，惊动了所有弟子。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几位长老立刻上前想要帮忙，却被陌玄夜突然爆发的灵力震飞。
\"都退下！\"慕锦笙厉喝，\"准备静室，封锁消息！谁若外传，按叛门论处！\"
他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众人不敢违抗，立刻照办。静室很快准备好，慕锦笙将陌玄夜放在榻上，却发现对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抓挠床单。
\"拿缚灵索来。\"慕锦笙沉声吩咐，\"再取朱砂、黄纸、银针……快！\"
缚灵索是用来制服走火入魔的修士的，此刻却成了保护陌玄夜不自残的唯一方法。慕锦笙亲手将他的手腕脚踝固定在床榻四角，动作轻柔却坚决。
\"忍一忍……\"他在陌玄夜耳边低语，\"很快就好了。\"
陌玄夜似乎听懂了，安静了片刻，但随即又开始挣扎，口中呓语不断：\"封印……必须……杀了我……\"
慕锦笙心如刀绞，却不得不继续。他取来银针，沾了朱砂，在陌玄夜心口画下一道镇魂符。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陌玄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异色瞳猛地睁大，直勾勾地盯着慕锦笙：
\"师……兄……？\"
这个称呼让慕锦笙手一抖，朱砂画歪了半分。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躺在陌玄夜怀中，唤他\"师弟\"……
\"是我。\"慕锦笙稳住心神，继续画符，\"别怕，我在这里。\"
符成瞬间，一道金光没入陌玄夜心口。他浑身一震，随即瘫软下来，眼中的疯狂褪去少许，但神志仍未清醒。
\"都出去。\"慕锦笙对守在门外的弟子们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待众人退去，慕锦笙才脱力地跪在床边。他小心地解开陌玄夜的衣襟，检查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大部分是抓伤和撞伤，但心口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位置与前世他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你这个……傻子……\"慕锦笙声音哽咽，取来清水为陌玄夜清理伤口，\"为什么要独自承受……\"
接下来的三天，慕锦笙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陌玄夜时而昏迷，时而发狂，每次醒来都认不出人，有一次甚至差点咬断慕锦笙的手腕。但慕锦笙从不还手，只是默默承受，然后继续为他疏导灵力。
到了第四天夜里，慕锦笙终于支撑不住，伏在床边昏睡过去。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轻抚自己的头发。
\"锦笙……\"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却又久违地清醒。慕锦笙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清明的异色瞳——陌玄夜醒了，正虚弱地看着他。
\"你……\"慕锦笙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问起。
陌玄夜的手腕还被缚灵索绑着，但他没有挣扎，只是轻声道：\"解开吧，我没事了。\"
慕锦笙犹豫片刻，还是解开了束缚。陌玄夜活动了下手腕，随即抚上慕锦笙憔悴的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到底怎么回事？\"慕锦笙抓住他的手，\"是谁把你……\"
\"没有别人。\"陌玄夜摇头，\"是我自己。\"
原来，鬼王封印一直不稳定，每逢月圆就会反噬。以往陌玄夜都能压制，但这次月圆恰逢阴年阴时，反噬格外强烈。为免伤及无辜，他独自躲到山洞，想强行完成封印的最后一步。
\"那些伤……\"
\"大部分是我自己弄的。\"陌玄夜苦笑，\"反噬时会产生幻觉……我看到你死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
慕锦笙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为何最深的伤口会在那个位置。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发抖，\"我们可以一起……\"
\"太危险了。\"陌玄夜轻抚他脸上的伤痕，\"我宁愿自己疯掉，也不想你受伤。\"
慕锦笙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
陌玄夜任由他捶打自己的后背，异色瞳中满是心疼。直到慕锦笙发泄够了，他才轻声道：\"现在没事了……封印完成了。\"
\"真的？\"
\"嗯。\"陌玄夜点头，\"多亏了你……最后时刻，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慕锦笙这才注意到，陌玄夜的雪白长发中，竟多了几缕银丝，像是透支了太多生命力的痕迹。
\"值得。\"陌玄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为了你，值得。\"
慕锦笙眼眶发热，俯身吻上他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分开时，他发现陌玄夜的异色瞳中又泛起了水光，但这次不是因为痛苦。
\"答应我，\"慕锦笙抵着他的额头，\"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扛。\"
陌玄夜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
阳光洒满静室，为相拥的两人镀上温暖的金边。院外，不知情的弟子们已经开始晨练，新的一天如常展开。
而在静室角落的阴影里，一枚被遗忘的染血玉符悄然碎裂，化作齑粉——那是鬼王最后的挣扎，也是这段劫难终结的证明。
[番外完]
## 番外·泪吻
暮色渐沉，天师府内院一片寂静。慕锦笙端着刚煎好的安神茶，轻手轻脚地推开卧房门。自从上次鬼王反噬事件后，陌玄夜虽然表面恢复了往日冷静，但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陌玄夜？\"慕锦笙轻声唤道，\"茶好了。\"
屋内没有点灯，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床榻上一个蜷缩的身影。陌玄夜背对着门，雪白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肩膀微微颤动。
不对劲。
慕锦笙放下茶盏，快步走到床前。借着月光，他看到陌玄夜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怎么了？\"慕锦笙伸手想碰他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做噩梦了？\"
没有回应，只有一声极力压抑的抽气声。慕锦笙心头一紧，绕到床的另一侧，蹲下身与陌玄夜平视。
月光下，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泪痕交错，异色瞳中水光潋滟，长睫被泪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陌玄夜看到慕锦笙，下意识别过脸，却藏不住滚落的泪珠。
\"出去……\"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慕锦笙不但没走，反而坐上床沿，轻轻握住陌玄夜冰凉的手：\"告诉我，怎么了？\"
陌玄夜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像是挣扎着想抽离，却又贪恋那份温暖。片刻沉默后，他低声道：\"……梦到你死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慕锦笙心头一颤。他想起上次在山洞找到陌玄夜时，对方也是这般崩溃的状态，口中喊着要杀了\"幻觉\"中的自己。
\"梦都是反的。\"慕锦笙用拇指轻抚他的手背，\"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陌玄夜抬起泪眼，异色瞳在月光下闪烁着脆弱的光芒：\"不一样……这次是……灰飞烟灭……\"话音未落，又是一滴泪滑落，\"我抓不到你……\"
慕锦笙鼻尖一酸，再忍不住，伸手抚上陌玄夜泪湿的脸颊。指腹轻轻拭去那些温热的液体，却越擦越多。
\"嘘……没事了……\"他将额头抵上陌玄夜的，\"我在这里，实实在在的，你摸摸看。\"
陌玄夜的手迟疑地抬起，触到慕锦笙的脸，又触电般缩回，仿佛害怕眼前人会如梦中一样消散。慕锦笙抓住那只退缩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感觉到了吗？心跳。\"
掌心下传来有力的跳动，一下又一下，证明着生命的鲜活。陌玄夜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眼中的泪仍止不住。
慕锦笙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吻上他湿润的眼角，尝到了泪水的咸涩。这个吻一路向下，掠过颤抖的鼻尖，最后落在微微发凉的唇上。
陌玄夜僵了一瞬，随即回应了这个吻。两人的泪水交融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的安抚与珍视。
\"我在。\"分开时，慕锦笙贴着陌玄夜的唇轻声道。
陌玄夜浑身一颤，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温热的泪水很快浸透了衣衫，慕锦笙感觉肩头一片湿热。
\"别走了……\"陌玄夜的声音闷在布料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今晚……别走……\"
慕锦笙心尖发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走，我就在这儿。\"
他小心地调整姿势，让陌玄夜靠在自己怀中。对方出乎意料地顺从，甚至主动环住他的腰，像是怕他跑掉似的。
月光西移，室内越发昏暗。慕锦笙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陌玄夜的长发，轻声哼起儿时师父哄他睡觉的安神曲。曲调简单，却莫名让人心安。
渐渐地，陌玄夜的呼吸变得绵长，紧攥衣襟的手也松开了些。慕锦笙低头看去，发现他已经闭上眼，长睫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
\"睡吧……\"慕锦笙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我守着你。\"
陌玄夜在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头，手指仍勾着他的一缕头发，像是孩子抓着心爱的玩具，生怕被人拿走。
慕锦笙忍不住微笑，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窗外，一只夜莺在枝头轻啼，又很快安静下来，仿佛不忍打扰这静谧的一刻。
月光为相拥的两人披上银纱，将影子投在地上，融为一体。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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