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城，龙渊基地。与港口、铁路工地的喧嚣和行辕的肃杀不同，基地深处毗邻航空研究所的一片新划出的隔离区内，气氛是另一种极致的专注与压抑的兴奋。
高耸的围墙、密集的电网、昼夜巡逻的精锐哨兵，无不昭示着此地的极端重要性。
区内最大的厂房内，灯火通明。一台造型复杂、充满了粗犷工业美感的巨大金属造物，被牢牢固定在厚重的混凝土基座上。
无数粗细细的管道、线路如同血管和神经般与之相连，发出低沉的嗡鸣和嘶嘶的排气声。
这正是龙渊动力实验室与德意志国容克公司专家合作、呕心沥血数年，仿制并改进的Jumo 204型柴油发动机原型机——代号龙心一号！
调任担任总工程师的周慕云眼窝深陷，脸上混合着油污和极度疲惫后的亢奋，正紧紧盯着控制台上密密麻麻的仪表。
范德维尔博士也站在一旁，蓝色瞳孔一眨不眨，嘴里无声地念叨着祈祷词。
周围，数十名中方、德方工程师和技术员屏息凝神，空气仿佛凝固。
“冷却系统正常！”
“燃油压力稳定！”
“启动电机准备完毕！” 各项准备指令依次传来。
周慕云深吸一口气，与范德维尔对视一眼，重重按下那个巨大的红色启动按钮！
“嗡——嗤——！”
启动电机发出刺耳的尖啸，带动巨大的飞轮旋转！整个机体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咆哮声！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次…两次…三次… 突然！
“轰隆隆隆——！！！”
一阵稳定而有力、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轰鸣声，猛然从发动机尾部喷口爆发出来！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甚至能感受到脚下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排气管喷出淡淡的青烟，随即变得清澈！
“成功了！点火成功！”
控制室内瞬间爆发出狂喜的惊呼！人们激动地拥抱、跳跃！周慕云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热泪盈眶！范德维尔博士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然而，欢呼声尚未平息，异变陡生！
“警告！三号缸温度异常升高！”
“油压波动！”
“震动幅度超标！”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仪表盘上几个关键参数瞬间亮起红灯！
“紧急停机！快！”
周慕云脸色剧变，嘶声吼道！ 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操作。
轰鸣的发动机在几声不祥的爆震和黑烟中，不甘地停止了转动。厂房内瞬间被刺鼻的油烟味和失望的沉寂所笼罩。
第一次持续运行试验，在成功点火后不到五分钟，因过热和震动问题，被迫中断。
“排查原因！立刻！”
周慕云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狂喜过后，是更加艰巨的技术攻坚。航空发动机，这颗工业皇冠上的明珠，绝非一蹴而就。
与此同时，在龙渊基地另一侧的医疗卫生研究所，气氛则相对轻松许多。
一场小型的庆功会正在举行，庆祝青霉计划生产线稳定运行及纯度提升至35%。
方晴端着一杯果汁，看着同事们欢欣鼓舞的笑脸，心中却萦绕着一丝隐忧。她找到正在角落与林绍成低声交谈的范德维尔博士。
“博士，林主任！”
方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们的盘尼西林效果太好，产量也越来越大…我担心…这消息恐怕瞒不住了。扶桑人，还有西方国家的药厂…他们会不会…”
林绍成点点头，神色凝重：“方主任所虑极是。大帅也早有指示，要求我们加强保密，尤其核心菌种和萃取工艺。但纸包不住火。根据情报，扶桑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卫生研究所，还有美丽国几家大药厂，都已经注意到前线反馈的神奇疗效，正在通过各种渠道打听，甚至试图收买我们的技术人员。”
范德维尔皱紧了眉头：“科学的进步理应造福全人类…但在这个该死的时代…”
接着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们必须保护我们的成果！这不仅关乎商业利益，更关乎前线无数将士的生命！我建议，立刻启动b计划：将核心菌种进行分离备份，转移到绝对安全的秘密地点保存。同时，对现有生产线进行物理隔离和加密，关键岗位人员再次进行忠诚审查和强化保密教育。”
“博士说得对！”
林绍成表示赞同，同时说道：“我立刻向大帅汇报，申请调动特战警卫旅最可靠的单位，负责核心菌种和备份地点的安保！绝不能让心血落入敌手！”
科技的锋芒初露，立刻引来了觊觎的目光。保护这来之不易的果实，与研发本身同样重要，甚至更加凶险。
羊州，绥靖公署。
邓贤站在巨大的华国地图前，目光并未停留在已掌控的南方沿海，而是久久凝视着中原腹地、长江流域，甚至更遥远的北方。
陈念和与林晨武站在身后，汇报着近期工作：“…闽东清乡进展顺利，主要匪患已基本肃清，地方秩序初步稳定…金融整顿遇到一些阻力，但整体推进尚可，新币流通范围逐步扩大…粤闽债券发行首日，认购出乎意料地踊跃，尤其是侨商…湛江钢铁厂高炉地基已完工，即将开始安装…”
邓贤微微颔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石破天惊：“老陈，晨武。你们说，若此刻，我们挥师北上，饮马长江，有几分胜算？”
陈念和与林晨武都是一怔，面面相觑。 陈念和谨慎答道：“大帅，我军新得闽粤，亟需消化。新编之第9、10师尚未形成战力。装甲旅、新式战机皆未成型。后勤补给线漫长…此时北上，恐…恐非良机。吴子玉虽在南岭、粤北受挫，但其主力未损，且已与扶桑勾连…孙帝豪在湘南亦难有作为…此时与直系全面开战，胜算…不足三成。”
林晨武补充道：“即便侥幸胜之，北方奉系张雨亭、皖系残余，乃至各路大小军阀，必然不会坐视我坐大。届时恐陷入四面受敌之境地…请大帅三思！”
邓贤转过身，脸上并无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三成？或许还高估了。你们说的，我都明白。磐石未固，岂可贸然远征？”
邓贤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江入海口：“但是，我们不能只埋头种地，忘了看天。北伐，是迟早的事。这面旗，孙帝豪能举，我们也能举！而且，要举得更高，更稳！”
邓贤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告诉萧剑锋、张吉惟、林星，前线各部，转入全面防御，但要保持攻势防御的态势！不时派出小股精锐，越过省境，进行武装侦察、骚扰袭击，甚至…支持一些当地反对吴子玉暴政的民间武装！规模不必大，但动作要频繁，要让吴子玉睡不着觉，让他搞不清我们的主力究竟在哪里，意图究竟是什么！”
“同时！”
邓贤语气一转继而道：“宣传部、情报局，要加大舆论攻势！向全国，尤其是长江流域发声！揭露吴子玉勾结扶桑、镇压民众、穷兵黩武的罪行！宣传我琼崖保境安民、发展实业、改善民生的政策！要把我们，塑造成南方的希望，北伐的真正力量！要让天下人知道，欲求华国之和平统一，非推翻曹吴不可！欲推翻曹吴，非依仗我琼崖不可！”
陈念和与林晨武眼中渐渐亮起，他们明白了邓贤的意图：暂不进行军事上的全面北伐，但要进行政治和战略上的积极北伐！以不断的战术骚扰麻痹敌人，以强大的舆论攻势争取民心，为将来真正的雷霆一击，积蓄力量，营造大势！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邓贤望着地图上广袤的北方，缓缓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只龙，积蓄足够的力量，并让所有人都听到它在地下咆哮的声音！让恐惧和期待，同时在我们的敌人和朋友心中滋生！”
南天的潜龙，虽暂潜于渊，但其搅动的暗流与发出的低吼，已开始撼动整个华国的格局。一场超越军事层面的、更加宏大的博弈，已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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