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处长，是吧？”周秦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我就是石古大队合作社的负责人，周秦。我们欢迎省里的领导下来监督检查，也愿意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节，让原本一脸严肃的李文博，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嗯。”李文博点了点头，“既然你是负责人，那就好办了。把你们的设计原图、预算清单、施工日志，全部拿出来吧。”
“没问题。”周秦转身对郭卫民说道，“郭队长，去把我们所有的资料，都拿到村部会议室。再给几位领导泡上最好的茶。”
安排好一切，周秦才转回头，对着李文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处长，外面太阳大，我们去会议室谈。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周秦这副镇定自若，甚至有些“热情过头”的样子，李文博的眉头，反而微微皱了起来。
不对劲。
按照他的经验，这种乡镇的草台班子，一碰到他们这种省里下来的调查组，早就慌得六神无主了。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冷静得有些过分。
这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要么，他就是有恃无恐。
村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李文博和他的两个手下，坐在一边，面前摆着一堆厚厚的资料。
周秦、郭卫民、钱师傅，坐在另一边，默默地等待着。
李文博先是拿起了那份被举报“不合规范”的设计图纸。
可他只看了第一眼，眼神就变了。
作为省厅的技术专家，他的水平比县建委那个陈总工，只高不低。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份图纸的价值！
“圈梁构造柱……现浇楼板……错层采光……”他嘴里喃喃自语，越看越是心惊。
这设计理念，太先进了！甚至比省城一些大设计院的方案，还要大胆，还要精巧！举报信上说图纸不合规范？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要是都不合规范，那全省百分之九十的建筑，都该推倒重建！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看向钱师傅：“老同志，这图纸，是您设计的？”
钱师傅老脸一红，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哪有这个本事！这是我们周主任亲手画的！”
李文博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周秦那张年轻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么先进的设计，出自一个二十出头的农村青年之手？
他压下心头的震惊，又拿起了施工日志。
日志上，每一天的天气、施工人数、施工内容、材料用量、质检记录，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字迹虽然算不上漂亮，但却工整严谨，挑不出半点毛病。
最后，他看向周秦，问出了最关键，也是举报信里最核心的一个问题。
“图纸和施工日志，看起来问题不大。但是，你们石古大队建筑队，有国家核发的施工资质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直插要害。
郭卫民和钱师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这才是他们的死穴。他们就是个临时凑起来的队伍，哪来的什么国家资质。
周秦却笑了。
他看着一脸严肃的李文博，不答反问：“李处长，我想请问您，现在我们国家，对‘农业生产合作社’承建本社内部的生产生活设施，有哪条法律规定，是必须要施工资质的？”
李文博愣住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现在的法律法规，只对“国营建筑单位”和“集体所有制建筑企业”有明确的资质要求。对于“农业合作社”这种新生事物，自己盖房子给自己用，还真是一个法律空白！
这就像农民在自家宅基地上盖房，哪需要什么施工队资质？
周秦继续说道：“我们承建的，不是外部的商业项目。我们是石古大队合作社，用我们合作社的钱，为我们合作社的社员，建一栋属于我们合作社的楼！我们的人，用自己的砖，盖自己的房。这从根本性质上来说，属于内部生产建设行为，不属于市场化的工程承包。”
“李处长，您是省里的专家，您说，我们这种行为，算违规吗？”
周秦的一番话，偷换概念，却又逻辑自洽，直接把李文博给问住了。
是啊，法无禁止即可为。
在目前的政策框架下，你还真没法说他这是违规！
李文博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第一次涌起了“后生可畏”的念头。这张嘴，太厉害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你们建的不是普通社员的房子，是学校！是教学楼！这里面牵扯到公共安全问题，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没错！”周秦立刻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李处长，您说到了点子上！我们就是因为知道这是给孩子们盖的学校，人命关天，所以才对质量和安全，有着最严格的要求！”
他站起身，语气诚恳地说道：“李处长，我知道，您是真正懂技术，真正关心工程质量的好领导。光在屋里看图纸，您肯定也不放心。我恳请您，带着您的团队，亲自去我们的工地上看一看，测一测！”
“您可以随便抽查任何一根钢筋，任何一处混凝土！只要您发现一处不合格，我们二话不说，立刻停工，把这栋楼推平了，我周秦自愿去坐牢！”
周秦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好！”李文博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股劲！走！去工地！我今天倒要亲眼看看，你们的工程，到底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硬气！”
他本来对这趟差事，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一封举报信，就要让他这个处长，大老远从省城跑到这穷山沟里来，实在是小题大做。
但现在，他被周秦激起了真正的好奇心和好胜心。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再次返回工地。
这一次，气氛完全不同了。
所有施工的村民，都远远地看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些省城来的大官，要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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