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猎者号的残骸深陷于血色荒漠之中，扭曲的舰体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枯骨。暗红色的砂砾在狂风中打着旋，不断撞击着裸露的线路管道，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舰桥内，应急红灯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李闲云躺在医疗椅上，那条彻底暗靛化的右臂无力垂落，皮肤下的纹路如同冷却的熔岩，虽不再闪烁，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内敛光芒——那光芒里藏着的，是足以撕裂空间的能量余烬。
银鳞半跪在医疗椅旁，指尖颤抖地划过数据屏，屏上跳动的生命体征曲线微弱得几乎要连成一条直线。“心跳四十，还在降……神经反应阈值突破安全线三倍。”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指尖在李闲云腕间搭了片刻，触到的皮肤冰凉如铁，唯有那暗靛纹路下的脉动，还在固执地证明他尚未完全坠入虚无，“但他体内的能量冲突……好像真的平息了？就像暴风雨后的死寂，连风都不敢喘气。”
灰烬指挥官快步走来，军靴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数据屏上的能量图谱：“不是平息，是整合。”指节重重叩在“源钥碎片”的标注处，荧光在他眼底跳动，“这东西把‘归寂’能量嚼碎了咽下去，暂时压过了‘虚无’道标，现在他就像座封着岩浆的休眠火山，看着安静，底下全是能掀翻天地的火。”
话音未落，主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代表“虚无之潮”追猎舰的光点拖着幽蓝尾焰，无视周围缓慢流淌的幽蓝潮汐能量，像道撕裂夜幕的阴影利箭，直刺巡猎者号的残骸坐标。屏幕右侧的能量读数疯狂飙升，红色的警告框一层叠一层，几乎要撑爆整个界面。
“警告！高强度‘虚无’能量反应逼近！速度1.2倍光速！规避窗口小于0.3秒！”系统警报声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
银鳞猛地攥紧了李闲云的手腕，指腹擦过他暗靛纹路的瞬间，那纹路竟微微发烫。她突然想起上次在暗礁带，李闲云也是这样陷入能量紊乱，是她冒险用圣光石刺激他的精神，才让他在失控边缘找回一丝清明。可现在……她看着医疗椅扶手上凝结的白霜——那是李闲云无意识散逸的“归寂”能量所致，指尖不由自主地发抖。
“左满舵！能量全部给引擎！就算炸了也要给我挤出条缝来！”灰烬的咆哮震得舱壁簌簌掉灰。他冲到舵台前，手指在控制杆上翻飞，指甲缝里还嵌着上次战斗留下的血痂。巡猎者号的引擎发出过载的悲鸣，舰体剧烈震颤着向左侧倾斜，金属摩擦的尖啸里，暗靛色的能量流顺着管道缝隙渗出来，在舱壁上画出蜿蜒的轨迹，像极了李闲云手臂上的纹路。
就在舰体即将撞上追猎舰发射的“无”之射线时，李闲云那沉寂的暗靛右臂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不是抽搐，而是带着某种规律的搏动，像颗慢下来的心脏。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所过之处，幽蓝的潮汐能量如同遇到礁石的水流般分向两侧，连那道足以抹消一切的“无”之射线，也在接触力场的瞬间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有戏！”灰烬眼中爆发出精光，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血腥味——刚才急转舵时，他的肋骨撞在控制台棱角上，此刻正疼得钻心。他反手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被“虚无之潮”的先锋舰灼伤的印记，“计算轨迹偏移量！给我卡着这力场的边缘冲！”
巡猎者号像片被狂风摆弄的叶子，擦着“无”之射线的边缘险险掠过。射线擦过舰尾的瞬间，整片外部传感器阵列凭空消失，连点烟尘都没留下，只有金属断面泛着诡异的平滑光泽。银鳞死死盯着李闲云的脸，他睫毛上凝结的白霜正在融化，暗靛纹路的搏动频率，竟与力场扩散的节奏完全一致。
“他在……保护我们？”她喃喃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李闲云眉心——那里也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像枚缩小的源钥徽记。
“别傻了。”灰烬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盯着屏幕上同时亮起的另外两个光点，碎星财团的银灰色战舰和“清道夫”的圣光舰正从废墟阴影中冲出，舰炮的充能光芒在暗礁带的反射下，如同布满毒针的蛛网，“他只是在本能地抗拒‘虚无’能量，我们不过是沾了源钥碎片的光。”
话音未落，圣光舰的裁决矛与财团的震荡射线网已同时袭来，两道能量流在巡猎者号前方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光网，连“归寂”潮汐都被这股力量推开，露出底下嶙峋的暗礁——那是被“归寂”能量侵蚀成蜂窝状的小行星残骸，随便一块都能撞穿舰体。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漫过脚踝。银鳞看着李闲云颤动的指尖，忽然想起他上次失控时说的话：“归寂不是终结，是……回家的路。”她猛地抽出手腕上的圣光石手链，那是“清道夫”的入门信物，此刻正被“归寂”力场冻得冰凉。
“赌一把！”她咬碎了后槽牙，将手链按在李闲云的暗靛手臂上。圣光石接触纹路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暗靛色的能量流像是被激怒的蛇，顺着手链攀上来，与圣光激烈碰撞，在空气中炸出细碎的火星。
李闲云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睫毛颤抖着掀开条缝。那双眼眸里，左瞳是混沌星云般的暗靛色，右瞳却凝着点极淡的金——那是圣光石的反光，也是他残存的意识在对抗源钥碎片的证明。他的手指蜷了蜷，不是抓向什么，而是……握紧。
随着这个动作，扩散的力场突然向内收缩，形成道致密的能量屏障。裁决矛与震荡射线撞在屏障上，像冰雹砸在钢板上，迸溅的能量碎屑中，屏障表面浮现出复杂的法则纹路，暗靛与金白交织，竟将攻击的三成能量反弹了回去！
碎星财团的战舰猝不及防，舰首瞬间被炸出个大洞，圣光舰的左翼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醒了？！”舵手的声音带着哭腔。
银鳞却注意到，李闲云的嘴角溢出了暗靛色的光沫，那是能量过载的迹象。他的眉心皱成个痛苦的川字，暗靛手臂上的纹路正在褪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泽。而那颗一直静默悬浮在舱内的“归寂之眼”，此刻忽然加速旋转，核心处的黑暗中，隐约映出张模糊的人脸——竟与李闲云有七分相似。
“它想……进去。”灰烬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看着扫描器上的数据，“归寂核心在共鸣！它想钻进李闲云的意识里！”
巡猎者号还没来得及庆祝反击的成功，舰体突然剧烈倾斜。不是被攻击，而是被一股更强的引力捕获——那颗“归寂之眼”正在疯狂拉扯他们，核心处的黑暗不断扩张，边缘的幽蓝潮汐形成道巨大的旋涡，连光线都被扭曲成螺旋状。
“引擎熄火了！”舵手绝望地拍打着控制台，“能量回路被‘归寂’能量腐蚀了！我们在往下掉！”
银鳞死死抱住医疗椅的扶手，看着李闲云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的暗靛手臂已经彻底失去光泽，像截烧尽的木炭，可那只手却在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那颗越来越近的“归寂之眼”，仿佛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抗拒什么。
“不……”她听到李闲云从喉咙里挤出个模糊的音节，不是喊痛，而是带着某种决绝的颤音，“别……过来……”
就在巡猎者号即将被卷入“归寂之眼”旋涡的刹那，李闲云那只沉重的暗靛手臂，忽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光。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道极其细微的空间裂隙，刚好出现在舰体下方。裂隙的另一端，隐约能看到片陌生的星域，星云呈现出温暖的橙黄色，与这片血色荒漠截然不同。
“是……跃迁裂隙？”银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灰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懂了——这是李闲云用最后一丝意识，借助源钥碎片的力量强行撕开的生路。可代价是……李闲云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暗靛纹路彻底隐去，只剩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光粒消散。
“走！”灰烬嘶吼着扑向操控台，用最后一点备用能源激活了跃迁程序。巡猎者号的残骸顺着裂隙滑了进去，舰尾擦过“归寂之眼”的边缘时，银鳞最后看到的，是那颗核心的黑暗中，那张与李闲云相似的人脸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而李闲云的暗靛手臂，正无力地垂落，指尖最后划过的轨迹，像是在说“再见”。
跃迁的眩晕感淹没意识前，银鳞听到灰烬的怒吼混着系统的警报声：“李闲云——！”
裂隙闭合的瞬间，“归寂之眼”的旋涡中心，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谁在耳边低语，又像古老的钟鸣，在血色荒漠中久久回荡。那三艘追猎舰来不及刹车，一头扎进了失去目标的漩涡，幽蓝的潮汐瞬间将它们吞没，连点挣扎的痕迹都没留下。
而在那片陌生的橙黄色星云中，巡猎者号的残骸正缓缓漂流。舰桥内，银鳞从昏迷中惊醒，第一眼看到的，是李闲云躺在医疗椅上，脸色苍白如纸，暗靛手臂恢复了人类的肤色，只是手腕上多了道浅灰色的疤痕，像枚褪色的印记。
他还活着。
但那颗“归寂之眼”的影子，似乎印在了他的瞳孔里，左瞳深处，总有片挥之不去的暗靛色星云，在缓慢地、无声地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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