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冷是渗骨的，老街的水缸冻得结了厚冰，赵淑兰凿冰时，斧头下去只留下个白印。棋馆里却暖得很，铜炉上炖着羊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膻香混着守灵草的清气，在屋里打着旋。
林默正与云游子对弈，棋盘是新换的，用昆仑守界树的木心做的，木纹里藏着淡淡的绿，棋子落在上面，会留下转瞬即逝的光痕。云游子执黑，走得小心翼翼，每步都要想半晌——自从上次见识了林默的“七星阵”，他再不敢把眼前的棋者当普通街坊。
“先生，您这步‘退’，比强攻还厉害。”云游子落下黑子，挡住白子的去路，却发现自己的棋反而被引到了更空旷的地方，像误入了无人之境。
林默笑了笑，落下白子，轻轻搭在黑棋的气口上，不逼不抢：“棋如流水，遇阻则绕，绕不过去，便与它同流。”
话音刚落，棋馆的门突然被一股寒气撞开，不是风，是股肉眼可见的白气，像条冰蛇，顺着门槛往屋里钻，所过之处，青石板上立刻结了层薄冰。周明轩手里的汤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热汤溅在冰上，竟瞬间凝成了冰珠。
“是‘冰煞’！”云游子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黄符袋上，脸色发白，“比小寒的寒尸煞厉害百倍！是极寒之气凝结的邪祟，专在大寒这天吸人阳气！”
他说着掏出三张黄符，往空中一抛，符纸自燃起来，火光却被冰煞的寒气压得微弱，刚靠近白气就熄灭了，连点烟都没冒。
沈清和的铜罗盘“嗡”地一声，盘心竟结了层冰，指针冻在里面，纹丝不动：“祖师！《守棋录》上说冰煞‘至阴至寒，非阳能克，唯和能化’！”他指着书页上的图谱，画的是一团白气被淡光包裹，旁边写着“和光同尘，煞自消融”。
赵淑兰往铜炉里添了一大块槐木炭，火苗窜得老高，却只能在冰煞周围形成一小圈热气，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了：“这东西邪性！明轩，快躲到里屋去！”
林默没动，只是从棋罐里摸出五枚白子，都是用灵脉水冻成的水晶果棋，透着温润的光。他在棋盘周围布子，不按常理，东一枚西一枚，看似散乱，却隐隐与老槐树、镇灵鼎、三界桥的方向呼应，最后一枚白子落在云游子面前的棋盘上，正对着他的引道佩。
“这是……‘和光阵’？”云游子盯着《守棋录》，书上的空白处正浮现出与林默布的阵一模一样的图，“书上说这阵‘不分敌我，不辨阴阳，只聚和气’，能把邪煞的戾气融了！”
林默指尖在中央的白子上轻轻一点，那枚水晶果棋突然亮起柔和的光，不是绿光，也不是金光，是种难以形容的“白光”，像把温柔的刷子，顺着布子的轨迹往四周扫去。冰煞的白气刚被这光碰到，竟像冰雪遇春阳，开始慢慢消融，发出“滋滋”的轻响，不是痛苦，更像……释然。
“它在化！”周明轩从里屋探出头，眼睛瞪得溜圆，“那白气里好像有好多小光点，往林爷爷的棋子里钻！”
众人细看，果然见冰煞的白气中浮出无数细小的光粒，像被和光阵的气吸引，纷纷往棋子里钻，每钻进一粒，棋子的白光就亮一分，冰煞的体积就小一圈。云游子的引道佩突然发烫，上面的“道”字竟与中央的白子共鸣，发出“嗡”的轻响，佩上的光与棋子的光缠在一起，像两朵并蒂的花。
一盏茶的功夫，冰煞彻底消失了，棋馆里的寒气也散了，铜炉上的羊肉汤继续咕嘟作响，刚才结的薄冰融化成水，顺着青石板的纹路往灵脉的方向流，像在道谢。
林默收起棋子，五枚白子都变得温润通透，像吸足了灵气。他看着云游子发烫的引道佩，突然问道：“你宗门的古籍，有没有记载‘和光同尘’的来历？”
云游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古籍上说，这是仙界大能的神通，能‘化万物戾气，融三界异气’，只是……只是没说与棋道有关。”他摸着引道佩，眼里的敬畏更深了，“先生的神通，恐怕……恐怕真的与仙界有关。”
沈清和的《守棋录》自动记录下和光阵的图谱，旁边写着：“和光者，非光之和，乃心之和也，心和则万物皆和。”字迹比之前任何一页都深，像是用金粉写的。
赵淑兰给每人盛了碗羊肉汤，汤里撒了把熔金砂，喝一口，暖得从脚底板冒热气：“不管是啥仙，先生还是咱们老街的棋痴，这就够了。”
林默喝着汤，指尖的白子还带着和光阵的余温。窗外的大寒依旧冷冽，老槐树的枝桠上却奇迹般地冒出几个小小的芽苞，顶着冰碴子，像在预示着什么。他望着芽苞，突然觉得自己离那个“身份”的真相，又近了一步——能布和光阵，能化冰煞，能让引道佩共鸣，这绝非普通的“棋痴”能做到的。
云游子捧着汤碗，小声说：“先生，等开春，弟子想回趟青云山，把您的棋道讲给师父听，或许……或许能从宗门的秘典里，找到您身份的线索。”
林默没说话，只是将那枚中央的白子轻轻放在棋盘的天元位。棋子落定的瞬间，老槐树的芽苞轻轻动了动，像在点头。
大寒的冷还没过去，但棋馆里的暖，却像和光阵的气，悄悄往老街的每个角落蔓延。林默知道，这场关于身份的探索，就像这盘未完的棋，总有落子的一天，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守着这份“和”心，静待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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