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天，老街飘着细碎的雪沫子，落在青石板上，转眼就化成了水。林默刚把棋盘擦干净，就见王阿婆拄着拐杖匆匆赶来，棉鞋上沾着泥，脸色比雪还白：“林先生，救救我那老宅子吧！”
“阿婆别急，慢慢说。”赵淑兰赶紧扶她坐下，递过杯热茶，水汽在王阿婆布满皱纹的脸上凝成细珠。
王阿婆的手抖得厉害，茶杯里的水都晃出来了：“自打上个月拆了西厢房，那宅子就不对劲！夜里总听见棋子落子的声，还透着股寒气，我那小孙子进去拿个东西，出来就发高热，说看见墙里有黑影抓他的脚！”
周明轩啃着冻梨凑过来：“是不是闹鬼啊？我听卖糖葫芦的李叔说，那老宅以前是个棋社，民国时有人在里面赌棋输了，上吊了呢！”
林默指尖在棋盘边缘轻轻划过，那枚曾发烫的水晶果白子突然微微震动，果面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是间昏暗的屋子，墙角摆着副残破的棋盘，棋盘上的黑子歪歪扭扭，透着股戾气。
“我去看看。”林默站起身，沈清和立刻抱起《守棋录》跟上，书里夹着的铜罗盘正微微发烫，指针指着西北方向，正是王阿婆老宅的位置。
老宅在老街尽头，院墙塌了半截，木门上的铜环锈得发黑，推开门时，“吱呀”声像老鸦在叫。院里的积雪比别处厚，还结着层冰，唯独西厢房拆剩的地基处，雪全化了，露出黑黢黢的土，像块疤。
“就是这儿。”王阿婆指着地基，“拆房时从地下挖出副旧棋盘，木头都烂了，就扔在这了，当晚就出事了。”
林默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片黑土，就觉得股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像冰碴子钻进骨头缝。济灵珠在掌心轻轻发烫，绿纹里映出地基下藏着团黑雾，雾里裹着枚残破的黑子，正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在磨牙。
“是‘怨棋煞’。”沈清和翻着《守棋录》，指着幅黑雾缠棋的图谱，“书上说，赌棋输急了的人，若带着戾气死在棋盘旁，怨气会缠在棋子上，成了煞，专找生辰八字轻的人害。”他指着图谱旁的小字，“破解之法……没写全，只画了个棋盘阵！”
周明轩突然“哎呀”一声，指着地基角落：“那不是挖出的旧棋盘吗？”
众人看过去，残破的木棋盘半埋在土里，上面的黑子果然少了一枚，缺口处的木纹扭曲着，像张哭丧的脸。那股寒气正是从棋盘里冒出来的，冷得人头皮发麻。
林默没说话，从棋罐里摸出七枚棋子——三黑四白，都是他常用的那几枚，泛着温润的光。他在地基周围布子，黑棋落在东、南、西、北四角，白子守在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隅，最后一枚白子放在正中央，正是棋盘的“天元”位。
“这是……‘守中阵’？”沈清和盯着《守棋录》，书上的棋盘阵图正与林默布的阵重合，“书上说这阵‘以和为守，以柔克刚’，专克戾气！”
林默指尖在天元位的白子上轻轻一点，那枚水晶果白子突然亮起绿光，顺着布子的轨迹往四周蔓延，像条温柔的水带，将地基围在中间。黑棋的四角泛起金光，是五金谷玄铁的气，与绿光缠在一起，在地上织出张半透明的棋网。
“嗷——”地基下传来声凄厉的尖啸，黑雾从土里猛地窜出来，像只张开的大手，抓向最近的周明轩。周明轩吓得往后躲，却见棋网突然收紧，绿光与金光交织成盾，黑雾撞在盾上，发出“滋滋”的响，竟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它怕这阵！”王阿婆捂着心口，眼睛瞪得溜圆。
林默指尖在棋网边缘划了个圈，嘴里低声念着什么，像是在哼段不成调的棋诀。天元位的白子突然升起寸许，绿光顺着棋网的纹路流转，在网中央凝成个“和”字，字的笔画里渗出淡淡的槐花香，是老槐树的清气。
黑雾在“和”字的光照下剧烈扭动，渐渐缩成团，露出里面那枚残破的黑子——正是老宅挖出的那枚，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锈，像干涸的血。林默隔空一点，东南角的白子往中间挪了挪，棋网突然往里收，将黑雾团牢牢裹住，金光与绿光像两只手，轻轻挤压着那团戾气。
“噗”的一声，黑雾散了，那枚残黑子落在棋网中央，被绿光托着，慢慢浮到林默面前。林默伸手接住，指尖刚碰到棋子，就觉得股刺骨的寒，却被掌心济灵珠的暖意瞬间化了，残黑子上的戾气像遇到阳光的雪，渐渐消融，最后只剩枚普通的朽木棋子。
“好了。”林默将朽木棋子扔进旁边的火炉，火苗“腾”地窜了下，冒出股青烟，烟里裹着点极淡的黑气，转眼就被风吹散了。
地基处的寒气消失了，雪落在上面，不再融化，反而积起薄薄一层，像铺了层白糖。王阿婆的小孙子不知何时被他爹妈抱来了，原本烧得通红的小脸，此刻竟渐渐退了热，还咂了咂嘴，像是睡踏实了。
“真……真好了？”王阿婆摸着地基的土，温乎乎的，再没半点寒气，“林先生，您这布子的本事，比庙里的道士还神！”
林默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掌心。济灵珠的绿纹里，刚才那股戾气残留的影子正在慢慢淡化，被老槐树的清气彻底覆盖。他往回走时，路过老宅的墙角，瞥见砖缝里冒出株细小的绿芽，芽尖顶着点雪，竟在寒风里轻轻晃了晃，像在道谢。
回到棋馆，沈清和的《守棋录》正自动记录刚才的阵图，旁边写着：“棋阵即道阵，守中致和，邪祟自退。”字迹比之前深了些，像是用更浓的墨写的。
周明轩啃着赵淑兰新烤的栗子，含糊不清地说：“林爷爷，您刚才念的诀，跟《守棋录》里的‘守和诀’像极了！就是您念得更轻，更好听！”
林默拿起那枚水晶果白子，果面映着窗外的雪，亮得像块冰，却不再发烫，只是透着股温润的暖。他望着棋盘上的天元位，突然觉得这老街的方寸之地，藏着的秘密，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小雪还在下，老宅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是王阿婆在烧火做饭。棋馆的铜炉上，赵淑兰炖的萝卜汤正咕嘟作响，香气混着老槐树的清气，在巷口弥漫，像在轻轻抚平这场小风波留下的痕迹。
林默将白子放回棋罐，棋子碰撞的轻响里，似乎藏着声极细的“谢”，像那消散的戾气最后的回音，又像这老街的灵，在悄悄回应着他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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