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带着燥热穿过窗棂，于婧嬅将最后一根孔雀羽插进食盒角落的绒布槽里，指尖刚碰到羽尖的眼斑，就听见春桃在外间与人争执。
“这对玉如意是二格格早就定下的，怎么能说换就换？” 春桃的声音带着急恼，“李嬷嬷您不能这样！”
于婧嬅放下羽簪，缓步走出内室。只见额娘院里的李嬷嬷正抱着个锦盒，脸上堆着敷衍的笑：“春桃姑娘别急，大夫人说大小姐的选秀物件还缺件压箱底的，这对羊脂玉如意最合衬，让二格格先委屈些，用那对翡翠的顶替……”
“翡翠？” 于婧嬅目光落在锦盒里的玉如意上，那对羊脂玉通体莹白，柄端雕刻的缠枝莲纹上还留着她前几日特意让工匠补刻的 “于” 字暗纹，“李嬷嬷可知，这对玉如意是阿玛托人从和田带来的，特意为我备着的选秀之物？”
李嬷嬷脸上的笑僵了僵，又换上副苦相：“二格格体谅些，大小姐毕竟是嫡出，若是选不上……”
“嫡出便能抢侧出的东西？” 于婧嬅打断她，语气不高却带着寒意，“大夫人若真缺物件，该去跟阿玛说，而不是让嬷嬷来我院里抢东西。”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于婧玥扶着刘嬷嬷的手走进来，脚踝虽已消肿，走路仍有些不便。她见了这情形，脸颊微红：“妹妹莫怪，我不知道李嬷嬷会来……”
“姐姐坐。” 于婧嬅示意春桃看茶，目光却没离开那对玉如意，“选秀之物关乎家族体面，若是连自己的物件都护不住，进了宫怕也难有立足之地。姐姐觉得呢？”
于婧玥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让李嬷嬷把玉如意还回来。” 她转头瞪了李嬷嬷一眼，“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还不快给二格格道歉！”
李嬷嬷悻悻地把锦盒放在桌上，嘟囔着行了个礼，转身就走。刘嬷嬷看在眼里，嘴角扯出抹冷笑，却被于婧嬅一眼瞥见。
“其实姐姐若真缺物件，我倒有个主意。” 于婧嬅忽然开口，指着案上那幅 “百鸟朝凤图”，“这幅绣品还差几针完工，若是姐姐不嫌弃，我绣完后送你如何？”
于婧玥眼睛一亮。这绣品针脚细密，凤凰的尾羽用了金线银线，在阳光下泛着流光，比那对玉如意更显巧思。她刚要道谢，就听于婧嬅补充道：“只是这凤凰的眼睛，得用姐姐院里那对鸽血红宝石才行，那样才够鲜亮。”
刘嬷嬷脸色骤变。那对鸽血红宝石是大夫人给婧玥准备的，本想镶嵌在凤钗上，若是给了这绣品，凤钗便失了光彩。可于婧嬅话说得漂亮，既给了嫡姐面子，又没真让自己吃亏。
“这……” 于婧玥有些犹豫。
“姐姐若是舍不得，那就算了。” 于婧嬅拿起玉如意，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暗纹，“毕竟这宝石是大夫人的心意，我怎好夺人所爱。”
“不碍事。” 于婧玥咬了咬牙，转头对刘嬷嬷道，“去把宝石取来，送二格格院里。”
刘嬷嬷跺脚想劝，却被婧玥一个眼神制止。待两人走后，于婧嬅看着那对鸽血红宝石，对春桃笑道：“用这宝石绣凤凰眼，定能让皇上记住。”
春桃不解：“格格不是要送给大小姐吗？”
“送？” 于婧嬅拿起绣绷，针尖刺破绸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绣品是我亲手绣的，针脚里藏着我的名字，皇上若问起，自然会记在我头上。至于姐姐…… 她拿着也无妨，左右不过是替我展示罢了。”
她早算准了婧玥性子软，大夫人又急于让嫡女出风头，定会答应这看似吃亏的交换。用一幅绣品换嫡姐的宝石，再让嫡姐替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脸，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接下来的几日，于婧嬅一边赶工绣品，一边清点选秀物件。苏嬷嬷在一旁帮着参谋，将那些过于华丽的珠钗都挑了出来：“老奴在宫里当差时，见多了因穿戴僭越被降罪的。格格这对东珠耳环够了，配上石青旗装，既显身份又不张扬。”
“嬷嬷说得是。” 于婧嬅将那对累丝嵌宝的凤钗收进箱底，“倒是这盒胭脂，得换了。”
那是额娘送的玫瑰胭脂，颜色过于娇艳。她想起额娘说的，太后不喜花哨，便让春桃取来些珍珠粉，调了盒浅粉色的胭脂，又加了点自己提炼的薄荷露，闻起来清清爽爽。
“还有这把扇子。” 苏嬷嬷指着柄乌木折扇，“上面的山水画虽好，却少了些新意。不如让格格题首诗？”
于婧嬅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在扇面写下：“露染胭脂色未浓，深宫尽日锁香风。莫言花落无寻处，自有青鸾识旧踪。” 字迹清丽，既写了花，又暗合了选秀女子的心境。
苏嬷嬷看着诗句，赞许点头：“既不卑不亢，又藏着些女儿家的心思，皇上看了定会留意。”
最费思量的是给各宫娘娘的见面礼。德妃喜佛，她便挑了串紫檀佛珠，颗颗圆润，是阿玛从西藏带回的贡品；惠妃爱茶，她寻了罐雨前龙井，用锡罐密封着，还亲手绣了个茶席垫子；至于佟佳贵妃，她选了匹孔雀蓝的云锦，料子虽好却不算顶级，既显了心意，又不至于让对方觉得她在刻意讨好。
“给四阿哥的呢？” 春桃收拾到最后，见还有个空锦盒，忍不住问道。
于婧嬅笔尖一顿。她本没打算给皇子准备礼物，可想起历史上胤禛登基后的孤苦，心里竟生出些异样的情绪。她翻开阿玛的兵书，撕下夹在里面的一张宣纸，上面是她临摹的岳飞《满江红》，字迹遒劲，全然不像女子手笔。
“就送这个吧。” 她将字幅叠好放进锦盒，“比起金银珠宝，他或许更爱这个。”
七月底的傍晚，所有物件终于备妥。十六只描金漆盒在廊下排开，从绣品到首饰，从礼品到文书，件件都透着精心。于婧嬅看着这些凝聚了心血的物件，忽然想起穿越那天的惊雷，恍如隔世。
“格格，都准备好了。” 春桃擦了擦额上的汗，“明日一早就该动身去圆明园了。”
于婧嬅点点头，目光望向紫禁城的方向。那里的宫墙高耸，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和危险，却也藏着她的野心和未来。
她轻轻抚摸着那幅即将完工的 “百鸟朝凤图”，凤凰的眼睛用鸽血红宝石镶嵌，在夕阳下闪着锐利的光。
“该出发了。” 她轻声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深宫暗涌宣战。
夜风卷起廊下的帘幔，带着远处的蝉鸣和近处的心跳，交织成一曲即将奏响的宫阙乐章。于婧嬅知道，从踏上圆明园路的那一刻起，她的战争，就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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