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晨露还没干透，就有细碎的私语声顺着窗缝钻进来。春桃端着铜盆经过回廊时，撞见两个小太监背对着墙角窃窃私语，见她过来，像受惊的兔子般散开，袖口扫落的桂花落在地上，被踩得稀碎。
“他们在说什么？” 瑶珈正在临摹康熙的字迹，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团黑影。
春桃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就是说些闲话。” 她的手指绞着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被揉得变了形。
瑶珈放下狼毫，目光扫过庭院 —— 平日里往来穿梭的宫女太监少了大半，剩下的也都低着头匆匆走过，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她忽然想起昨日从永寿宫回来时，惠妃宫里的宫女投来的那抹诡异笑容。
“刘嬷嬷。” 她扬声唤道。
刘嬷嬷从库房匆匆赶来，手里还攥着账册，见瑶珈脸色凝重，连忙道：“贵人，老奴刚听说…… 宫里起了些不好的传言。”
“说什么？”
“说、说您……” 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吞没，“说您和十三阿哥在御花园私会，还说…… 完颜大人在朝中结党，是想借着您的势谋逆……”
“啪” 的一声，瑶珈手里的镇纸掉在地上，墨汁溅到明黄色的宣纸上，像朵骤然绽放的黑花。她早料到惠妃会报复，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恶毒的手段 —— 不仅毁她名声，还要株连整个完颜氏。
“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查不到源头，” 刘嬷嬷急得满头大汗，“现在各宫都在传，连御膳房的厨子都在议论…… 说、说您前几日给太后送云锦，是想求太后庇护，堵住悠悠众口。”
瑶珈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盘旋的乌鸦。那些黑色的影子在灰蓝色的天上打着圈，翅膀扑棱的声音里，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她知道，这些流言就像藤蔓，一旦生根就会疯狂蔓延，若不及时斩断，迟早会把她和完颜府拖入深渊。
“备轿，去慈宁宫。”
“贵人，现在去不妥啊！” 刘嬷嬷连忙拉住她，“这时候去，岂不是正好应了那些传言？”
“就是要去。” 瑶珈甩开她的手，语气斩钉截铁，“越是躲着，越显得心虚。” 她取下墙上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是父亲托人送来的长白山参，“把这个带上。”
慈宁宫的门槛依旧高不可攀，容嬷嬷迎出来时，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贵人来了，太后刚醒，正在念叨您呢。”
瑶珈走进暖阁，正撞见太后将一封密信塞进香炉。火光舔舐着信纸的边角，卷起的纸灰像只黑色的蝴蝶，在空气中打了个旋就消失不见。
“给太后请安。” 她屈膝行礼，目光落在香炉里未燃尽的纸屑上 —— 那熟悉的字迹，正是父亲的笔体。
太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岔开话题：“来得正好，哀家刚得了些新茶，正想让你尝尝。”
宫女奉上的茶盏还是昨日那套汝窑瓷，茶汤碧绿清澈，却暖不了瑶珈冰凉的心。她知道，太后定也听说了那些流言，方才烧毁的，怕是父亲汇报近况的密信。
“太后，” 瑶珈放下茶盏，语气坦诚，“宫外的传言，您想必也听说了。臣妾今日来，不是为了辩解，只是想告诉您，完颜氏世代忠良，绝无谋逆之心，臣妾与十三阿哥也只是偶遇，绝无私情。”
太后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父亲在边关浴血奋战时，这些嚼舌根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喝奶呢。” 她从腕上褪下串菩提子，“这是先帝赐的，据说能避邪。你戴着吧。”
菩提子入手温润，颗颗都被摩挲得发亮。瑶珈知道，这是太后在向她示信 —— 无论流言如何汹涌，慈宁宫都会是她的后盾。
离开慈宁宫时，正撞见德妃带着宫女往这边来。看到瑶珈，德妃的脚步顿了顿，低声道：“慎行。惠妃在皇上跟前递了话，说你近日形迹可疑。”
“多谢姐姐提醒。” 瑶珈的指尖攥紧了那串菩提子，“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承乾宫，她立刻让人传来小石头：“去，把你认识的那些在各宫当差的小太监都叫来，就说我有赏。”
不到半个时辰，十几个半大的孩子就挤在廊下，个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眼神里满是惶恐与好奇。瑶珈让春桃端来点心，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缓缓道：“我知道你们都听说了那些传言。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 告诉我，最先在哪个宫听到这些话的，重重有赏。”
孩子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石头先开了口：“回贵人，奴才、奴才前儿个在永寿宫的墙角，听到惠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在教小太监们说这些……”
话音未落，其他孩子也纷纷附和：“奴才也在永寿宫附近听过！”“他们还说，谁传得最凶，就给谁赏银！”
瑶珈的眼神冷了下来。果然是惠妃在背后捣鬼。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小石头手里：“这些赏你们的。记住，以后再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就往承乾宫报信，每次都有赏。”
孩子们捧着银子欢天喜地地跑了，刘嬷嬷看着他们的背影，担忧道：“贵人，这会不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闹大了才好。” 瑶珈走到铜镜前，摘下头上的珠钗，“皇上今晚不是要来用膳吗？正好让他听听，这宫里的舌头有多毒。”
掌灯时分，康熙的明黄色龙袍出现在承乾宫门口。瑶珈迎上去时，故意让鬓边的菩提子串露在外面。
“这串菩提子不错。” 康熙的目光在上面顿了顿。
“是太后赏的，说能避邪。” 瑶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最近宫里有些不好的传言，太后怕臣妾受委屈。”
康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哦？什么传言？”
瑶珈垂下眼睑，声音轻得像叹息：“说臣妾与十三阿哥有染，还说家父意图谋反…… 这些话臣妾本不想告诉皇上，怕惹您烦心，可……”
“可这些混账话已经传到朕耳朵里了，是吗？” 康熙打断她，语气陡然转冷，“惠妃下午还在朕面前说，让朕好好查查你的品行。”
瑶珈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掉下来：“皇上，臣妾冤枉！家父忠心耿耿，臣妾也绝无半点逾矩之举！求皇上明察！”
“朕自然信你。” 康熙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十三阿哥昨日还在朕面前夸你懂事，说你劝他专心读书。至于你父亲，他刚击退了准噶尔的进攻，送来的捷报还在朕的案头呢。”
瑶珈的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却仍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可那些传言……”
“朕会处理。” 康熙的眼神锐利如刀，“敢在宫里兴风作浪，还牵扯到前朝，真是活腻了。”
晚膳时，康熙特意让李德全宣了十三阿哥来。兄弟二人对坐饮酒，十三阿哥谈起御花园偶遇的事，坦然道：“那日只是与完颜贵人聊了几句诗词，没想到竟被人歪曲至此。”
“朕知道。” 康熙笑着给瑶珈夹了块鱼腹肉，“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搬弄是非。”
夜深人静时，康熙离开后，刘嬷嬷看着满地的狼藉 —— 那些被李德全带来的侍卫 “不小心” 撞翻的花盆、踢倒的屏风，都是瑶珈特意安排的。她忽然明白，自家主子这是故意演了一出戏，让皇上亲眼看到流言带来的混乱。
“贵人，您这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瑶珈抚摸着腕上的菩提子，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惠妃想让我身败名裂，我就偏要让她知道，流言不仅能杀人，也能烧到她自己身上。”
果然，不出三日，宫里就又起了新的传言 —— 说惠妃因嫉妒完颜贵人得宠，故意捏造流言，还说她与八阿哥私下往来密切，意图不轨。据说惠妃气得砸碎了永寿宫所有的瓷器，却怎么也堵不住那些越传越凶的舌头。
瑶珈站在承乾宫的回廊上，看着庭院里重新热闹起来的景象，忽然觉得那些飞舞的桂花，像是无数破碎的流言，终会被风吹散在时光里。她知道，这只是又一场风波的结束，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流言蜚语等着她。
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堵住别人的嘴是不可能的，能做的只有挺直腰杆，用事实击碎那些恶意的中伤。就像父亲在边关坚守的阵地一样，她也要在这后宫之中，守住属于自己和完颜氏的清白与荣耀。
夜色渐深，承乾宫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瑶珈窗前的那盏还亮着，在无边的黑暗中，像一颗不肯屈服的星辰。她知道，明天醒来，或许还会有新的流言，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 无论风雨多么猛烈，她都会坚定地走下去，直到那些流言再也无法伤害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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