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去叫醒她。
他只是，弯下腰，将母亲额前一缕散乱的白发，轻轻地拢到了耳后。
动作轻柔，专注。
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
下一刻。
那道足以抹杀一切的毁灭光柱，在距离原启号三尺之外，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化解。
就是那么凭空地，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烟消云散。
钟楼的阴影里，那个未来的云曦月，脸上那哀伤的笑意凝固了。
她手中的那颗混沌棋子，光芒迅速暗淡下去。
那道冰冷的意志，发出了无法理解的，惊愕的咆哮。
“为什么！”
“祭品还在，为何因果断了！”
苏尘没有理会它。
他只是，依旧专注地，为自己的母亲，整理着仪容。
那个举起了巨大刻刀的麻衣男子也僵在了原地。
他那双能看透万物本源的眼眸，第一次浮现出了迷茫。
他看不懂。
他完全看不懂。
为什么，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杀局，会以这种，近乎荒谬的方式被破解。
“因为，你找错了人。”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原启号的宝山之上传来。
洛灵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她站起身，周身道韵流转，那片灰色的葬神海，竟是化作一道虚影在她身后沉浮。
她看着钟楼阴影里的那个女人，平静地开口。
“他的母亲，在这里。”
“你手中的那个，不过是，一个失去了根的可怜的影子。”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那道冰冷的意志，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怒吼。
“不可能！她是未来的果，是因果的终末，你……”
然而，它的咆哮，被苏尘打断了。
苏尘终于站直了身体。
他转过身，看向了钟楼的阴影。
“你，过来。”
他平静地开口。
阴影里，那个未来的云曦月，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了出来。
她手中的那颗混沌棋子，在苏尘的面前，连半分光芒都不敢释放。
她走到苏尘面前，低下头，不敢看他。
“你累了。”苏尘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回家吧。”
他话音落下，那个未来的云曦月，身体化作点点流光，好比倦鸟归林，尽数融入了那个依旧昏迷的真正的云曦月体内。
云曦月那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血色，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分圆润的属于岁月的从容。
而那颗最核心的，混沌棋子，则是乖巧地，落在了苏尘的手中。
那道冰冷的意志，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尖啸便彻底没了声息。
“现在，轮到你了。”
苏尘收起棋子，看向那个，还举着刻刀的麻衣男子。
麻衣男子，缓缓放下了刻刀。
那顶天立地的刻刀，重新化作了钟楼。
他看着苏尘，脸上那棋逢对手的欣赏，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无法言喻的震撼。
“我输了。”
他很干脆地承认。
“输得，心服口服。”
他散去了与第三枚棋子的融合，那颗通体碧绿的宝珠，从他胸口飞出悬浮在他面前。
“按照约定，它，是你的了。”
苏尘没有去拿。
他只是，看着那个男人，忽然问了一句。
“你的雕刻，还没完成。”
麻衣男子一愣，随即苦笑。
“您，连我的道，都看穿了？”
“我修的是‘唯我造化’之道，欲将这归墟万物都刻入我的世界，化作我的道。可惜，我雕到最后才发现这归墟，本身就是一件残破的作品。”
“我雕不出，一个完整的，你。”
他看向苏尘，眼中是无尽的遗憾。
苏尘摇了摇头。
“你的刀，太钝了。”
他一步踏出，直接来到了麻衣男子的面前。
他伸出手，在那颗碧绿的宝珠之上，轻轻一抹。
那颗宝珠，瞬间化作一道最纯粹的造化本源，涌入了麻衣男子的体内。
麻衣男子只觉自己那停滞了无数个纪元的修为，竟是瞬间暴涨。
但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因为他发现，苏尘的手，没有停下。
而是，直接，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你的道，太小了。”
“今日，我便，帮你补全。”
苏尘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
他竟是，要用自己的意志，去强行扭曲，去补全，另一个与他同等级存在的道！
“不！你不能！”麻衣男子发出了惊恐的咆哮。
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然而，他的一切反抗，在苏尘那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眼中的挣扎，迅速被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所取代。
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造化之道。
那不是雕刻，不是复制。
而是，真正的，无中生有的创造。
许久。
苏尘收回了手。
麻衣男子，依旧站在原地，仿似一尊雕像。
他那双平平无奇的眼中，却有亿万世界在生灭演化。
他对着苏尘，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先生，传道。”
他不再自称“我”，而是“学生”。
“从今日起，学生，愿为先生，刻下这归墟的新篇章。”
苏尘没有理他。
他转过身，回到了原启号。
他手中，已经集齐了，所有的棋子。
黑色的毁灭。
金色的佛魔。
碧绿的造化。
以及，那一颗，混沌的，终极。
他将四颗宝珠，随手扔在了那株神柳之下。
四颗宝珠，没有融合，只是静静地，围绕着神柳，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小哥哥，现在棋子都齐了。”姬千雪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你准备，怎么下？”
她身后，那颗金色的宝珠，已经彻底融入了她的眉心，让她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危险。
苏尘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走到了船首，俯瞰着那片，由无数纪元残骸构成的归墟。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艘船的每一个角落。
“这盘棋，太小了。”
“棋盘，也太破了。”
“我不准备下。”
他转过身，看向众人。
他那双平静的眼眸，第一次，燃起了一丝，真正的，足以让诸天都为之颤抖的火焰。
“我准备，换个地方，玩点别的。”
他话音落下，那四颗棋子，猛然爆发出无尽的光芒。
它们不再是棋子。
而是，化作了四道，最本源的，创世之力，尽数涌入了那艘原启号的船体之中。
整艘船，再次发出剧烈的轰鸣。
它不是在变大，也不是在变强。
而是在，升维。
它正在，从这片归墟的法则之中，彻底超脱出去。
船身周围，那无数纪元的残骸，开始飞速地倒退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片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混沌。
“你要去哪！”昊天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感觉，自己再不问，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苏尘看着那片，正在被原启号，强行撕开的混沌。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
“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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