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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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白展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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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午后,弥漫着一种熟悉到骨子里的安逸。

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堂前的榆木桌上,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起舞,混合着后院灶台飘来的饭菜香气,谱成一曲特有的安宁。

就在这一片祥和即将催生更多瞌睡时,后院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李大嘴惊慌失措的嚎叫,堪比他那只宝贝铁锅被砸了时的动静。

“掌柜的!不好咧!天上掉下来个……掉下来个……”李大嘴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堂,脸色煞白如纸,手指着后院,嘴唇哆嗦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佟湘玉柳眉一竖:“掉下来个啥嘛?把你吓成个怂样!是银子还是刀子嘛?”

“都不是!是……是个人!”李大嘴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得像风箱,“穿的衣裳怪模怪样,头发短短的,脸……脸跟老白长得一模一样的!”

刹那间,整个同福客栈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白展堂听到这话一个激灵:“啥玩意儿?!大嘴,你晌午喝酒了吧?”

“真滴!额对灯发誓!”李大嘴指天画地,急得满头大汗,“就在后院柴火堆旁边躺着呢!不信你们自己看去!”

看着一脸真诚的大嘴,众人疑神疑鬼地涌向后院。

果然,在散乱的柴火垛旁,躺着一个穿着奇怪蓝色粗布衣裤、留着短发的男子,双目紧闭,但那张脸,确实和白展堂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看上去似乎更……圆润些,带着点被生活滋养过的痕迹。

“额滴神呀!”佟湘玉捂住嘴,眼睛在白展堂和地上那人之间来回扫射,“展堂,这……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双生兄弟?”

白展堂头皮发麻:“不可能!我娘就生了我一个!这肯定是江湖上新出的易容术!对,易容术!比我那会儿糊弄展红绫的玩意儿高级多了!”

他心里打鼓,莫非是以前的仇家找上门了?用这么邪门的方式?

郭芙蓉好奇心大起,蹲下去仔细研究那张脸,甚至想伸手去捏一捏:“老白,这易容术可以啊,连毛孔都跟你一样!哪儿做的?介绍介绍,回头我也搞一个。”

吕秀才皱着眉头,绕着地上的人踱步,沉吟道:“圣人不言虚妄之事……可,此事实在蹊跷。观其服饰,非丝非麻,材质奇特;发型更是有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古训。莫非……来自海外的化外之民?”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地上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

沙溢一睁眼,看见的是几张凑得极近、写满好奇与警惕的脸。

最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其中一张脸,赫然就是他多年前在《武林外传》片场天天顶着的——“自己”的脸,不过是高清、无妆、还带着点油渍和汗水的版本。

“哎哟妈呀!”沙溢吓得往后一缩,后背撞在硬邦邦的柴火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什么情况?做梦呢?这也太真实了吧……”

他嘟囔着,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然后又看向那个穿着古装、一脸警惕的“白展堂”。

白展堂见这人醒了,于是强作镇定,摆出葵花点穴手:“喂!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扮作我的模样?从实招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沙溢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会喘气的白展堂,又看了看旁边风情万种但眼神锐利的佟湘玉,咋咋呼呼的郭芙蓉,文绉绉的吕秀才,还有那个一脸“有热闹看了”的莫小贝,一个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不是梦!

“我……我是……”沙溢脑子飞快转动,一个绝妙的想法诞生了。

他脸上瞬间切换成迷茫、无辜又带着点沧桑的表情,努力模仿着某种武侠片里的调调:“这里……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同福客栈?在下……在下白玉汤。”

“白玉汤?!”众人异口同声。

白展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放……什么厥词!我才是白玉汤!”

这贼厮,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冒用他的江湖名号!

沙溢深深叹了口气,眼神忧郁地望向远方,那神态拿捏得,让佟湘玉心里都咯噔一下:

“唉,看来你们并不知晓。我乃来自另一个世界……或者说,另一个时空的白玉汤。在我们那里,也有一个同福客栈,也有在场的各位……只是,境遇或许有所不同。”

他开始即兴发挥,结合模糊的记忆和编故事的本能:“我遭奸人所害,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抛到了此处,没想到……竟遇到了……另一个我。”

吕秀才听得眼睛发亮:“另一个时空?莫非是平行宇宙之理?妙哉!此乃格物致知之新领域也!”

郭芙蓉撇撇嘴:“吹吧你就!还另一个世界,你咋不说你是玉皇大帝派来的呢?”

莫小贝却兴奋地拍手:“这个好玩!比说书先生讲的还好玩!白大哥,你还有个双胞胎在别的世界啊!”

佟湘玉到底是掌柜的,心思缜密些,她上下打量着沙溢:“你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展堂,有啥证据嘛?总不能空口说白话吧?”

沙溢心里一乐,问得好!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投掷重磅炸弹:“证据?当然有。掌柜的,你后腰上是不是有个月牙形的胎记?小郭,你第一次来同福客栈,跟老白动手,用的是你家传的惊涛掌,结果被他一招点住,僵了半个时辰都流哈喇子了,最后还是秀才偷偷给你喂水喝。秀才,你最宝贝的那本书里,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小贝送你的书签。大嘴,你睡觉不仅磨牙,还说梦话,最爱念叨的就是‘慧兰,别走,别走’……”

每说出一件,当事人的脸色就变一分。

这些都是极其私密、外来人员绝无可能知晓的事情。

佟湘玉的脸颊飞起两朵红云,下意识地捂了下后腰;李大嘴则涨红了脸,嚷嚷着“没有的事!你瞎说!”

白展堂的脸色最是精彩,从怀疑到震惊,再到一丝恐惧。

这些事,有些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他说的竟是真的?世上真有另一个我?

沙溢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火力铺垫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进行“灵魂拷问”了。

他转向白展堂,目光复杂,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又混杂着些许……羡慕?

“你……”沙溢看着白展堂,缓缓问道,“你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像一记柔和的点穴手,轻轻点在了白展堂,以及在场的每个人心上。

直接跳过了身份真伪的纠缠,直指核心。

白展堂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盘问和试探,甚至准备大打出手,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问题。

过得好吗?每天跑堂端盘子,被掌柜的克扣工钱,担心六扇门找上门,时不时还要应对江湖上的麻烦……这能算好吗?

可是,这里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湘玉,有可以斗嘴打闹的伙计们,有一种……家的感觉。

这似乎,又很不错。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带着更大的警惕反问:“你问这个做啥?我过得好不好,跟你这个外来户有啥关系?”

沙溢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白展堂式的狡黠,又有些白展堂没有的、属于沙溢的疲惫和世故:

“就是好奇。在我的那个世界,‘白展堂’只是个名字,是戏文里的角色,是演出来的一段故事。我每天穿着你的衣服,说着你的台词。我好奇,真的白展堂,真的活在七侠镇的这个你,到底是怎么活的?是每天提心吊胆,想着案底和追兵,还是……”

他顿了顿,环顾着这个真实、略显陈旧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客栈院落:“还是觉得,就这么跑堂跑一辈子,也挺好?”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再次把众人砸懵圈了。

“演戏?角色?”吕秀才率先捕捉到关键词,激动得声音发颤,“你的意思是,在我们的世界之外,有人将我们的故事编撰成戏文,供人观赏?如同那《牡丹亭》、《西厢记》一般?那我吕轻侯之名,岂非也要流传后世了?”

他瞬间想到了青史留名。

郭芙蓉的关注点则比较清奇:“等等,你说你演老白?谁演我?武功咋样?排山倒海掌打得威风不?”

沙溢挠了挠头:“这个……演你的那位,自然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他含糊地应付过去,赶紧把话题拉回来,继续对着心神不宁的白展堂开火:“怎么样,换个地方聊聊?就当是……两个‘白展堂’之间的……业务交流?”

佟湘玉到底是生意人,脑子转得快。

另一个世界的展堂?还会演戏?这听起来虽然荒诞,但若是真的……岂不是天大的噱头?同福客栈的生意怕是更要红火得没边了!

她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哎呦喂,原来是贵客临门嘛!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展堂!稀客稀客!展堂,你还愣着做啥?快请……请这位白……白公子到屋里坐嘛!大嘴,快去沏壶好茶!小郭,把最好的点心端上来!”

白展堂在佟湘玉的眼神威逼和沙溢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半推半就地,和这个突如其来的“自己”,一前一后,走进了同福客栈那间永远弥漫着饭菜香气和人间烟火气的大堂。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个一模一样却气质迥异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沙溢小心翼翼地坐在长凳上,身子绷得有点紧,这硬木凳子可比片场的折叠椅硌屁股多了。

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木质结构的房屋,略显陈旧的桌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真实的、混合着油烟、尘土和某种植物气息的味道,这与摄影棚里人造的布景和气味截然不同。

佟湘玉热情地递过来一碗茶,那粗陶碗的边缘还有个不起眼的小缺口。

“白公子,喝茶,喝茶嘛。”佟湘玉笑吟吟的,眼神却像扫描器一样在沙溢身上来回扫视,试图找出更多破绽或商机,“你刚才说,你在你们那儿是……演戏的?演额们展堂?”

沙溢接过碗,道了声谢,吹了吹气,小心地呷了一口。

茶味粗涩,远不如他平时喝的绿茶清香,但却有一种奇异的、带着烟火气的真实感。

他放下碗,点了点头:“是啊,掌柜的。在我们那儿,你们的故事,被写成了剧本,就是……话本子,然后由我们这些演员,在……嗯,一个类似戏台的地方演出来,给很多人看。”

郭芙蓉迫不及待地挤过来,差点打翻茶壶:“那我呢那我呢?我郭女侠在戏文里是不是威风八面,行侠仗义,江湖宵小闻风丧胆?”

沙溢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郭芙蓉,努力回忆着剧本里的设定和姚晨的演绎,斟酌着用词:“呃……是的,郭女侠你……性格豪爽,武功高强,尤其那一招排山倒海,威力无穷,是戏里的……重要角色。”

他避开了“暴力担当”这个词,不然免不了挨郭芙蓉一掌。

郭芙蓉得意地一扬下巴:“有眼光!不愧是我!没给姑奶奶我丢人!”

吕秀才依旧沉浸在“青史留名”的激动中,追问道:“那……那戏文里可有点出在下那些精妙的策论与诗词?是如何评价在下的学问与人品的?是否突出了我虽身处市井却心怀天下的高尚情操?”

沙溢有点冒汗,这吕秀才的问题比采访时的记者还难答:“这个……戏文里,吕先生您……学识渊博,尤其擅长……外语,经常说一些发人深省的哲理名言,令人……印象深刻。”

莫小贝扒着桌子边缘,眨着大眼睛问:“那我呢?戏里我是不是成了衡山派掌门,武功天下第一?”

“呃……莫小贝同学你……聪明伶俐,是同福客栈的开心果,大家都……非常喜欢你。”沙溢避重就轻,心想总不能说你还是个天天想着糖葫芦逃避作业的小屁孩吧。

李大嘴端着盘花生米凑过来,憨笑着问:“大兄弟,那戏里……有没有提俺和李慧兰的事儿?结局咋样?她……她答应跟俺好了没?”

他脸上满是期待。

沙溢看着李大嘴真诚的眼神,有些不忍心打击他,只好含糊地说:“李大哥你……厨艺高超,为人……仗义,是客栈不可或缺的人才。至于感情之事……戏文里……留给看官们不少想象空间。”

他心想,杨慧兰后来可是跟别人跑了,这事能说吗?大嘴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佟湘玉最关心实际问题,她凑近些,压低声音:“白公子,那你们那儿的戏班子,靠演额们的故事,赚得多不多嘛?有没有……额的意思是,有没有人想买同福客栈这个名号,开个分号啥的?”

沙溢被问得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掌柜的,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我们演戏是有……片酬的,戏班子能不能赚钱,也看……好多因素。至于分号……”

他看了一眼这实实在在的同福客栈:“恐怕……暂时没有。”

自始至终,白展堂都抱着胳膊,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冷眼旁观。

他看着那个“自己”和客栈里的每个人谈笑风生,说着那些关于“戏文”、“演戏”的疯话,而大家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渐渐被好奇心占据,甚至开始关心起自己在“戏文”里的形象,一种极其复杂、别扭的情绪在他心里滋生。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珍藏了多年的、独一无二的宝贝,突然跑出来一个人,不仅有个一模一样的,还宣称他这个才是“原版”,而自己反倒成了……成了什么?替身?影子?

尤其是当他看到佟湘玉对那个“白展堂”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时,一种莫名的醋意混合着强烈的占有欲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沙溢。

“你说你是演戏的,演我?”白展堂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我问你,你知道当年我第一次走投无路,差点饿死街头时,偷的第一个馒头,是什么馅儿的吗?”

沙溢心里一紧,剧本里可没写这个细节!

他快速回忆着原着小说和演员们即兴发挥的内容,但毫无头绪。

他只能凭着对白展堂性格的理解瞎蒙一个:“……素的?没馅儿?”

白展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逼问:“那我和我娘最后一次见面,她跟我说了什么?”

沙溢额头开始冒汗了。

白三娘?剧本里提到过,但具体最后一次见面说了啥?这简直是超纲题!

“她……她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他试图用万金油答案蒙混过关。

“错!”白展堂猛地直起身,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揭穿谎言的快意,“第一个馒头是猪肉大葱的!我娘最后跟我说的是:‘找个正经活路!’”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眼眶甚至都有些发红,仿佛那段艰难的岁月真的重现眼前。

沙溢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他意识到,在“真实”的经历面前,他那些基于剧本的信息是多么苍白无力。

他扮演的是角色,而眼前这个人,活的是人生。

佟湘玉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呦,展堂,你看你,咋还急眼了嘛?白公子来自别处,有些细节记不清也是常情嘛。”

“记不清?”白展堂不依不饶,他感觉自己夺回了一点主动权,“好,那我不问过去,我问现在!你说你演我,那你知道,我现在最怕的是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更狠了。

它直接指向了白展堂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沙溢沉默了一下,他看着白展堂的眼睛,那里面有警惕、有愤怒,但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脆弱。

作为一个演员,他研究过角色心理,他试图去理解白展堂的恐惧和渴望。

但理解和“知道”是两回事。

“你怕……怕六扇门,怕过去的仇家找上门,怕现在这种安稳的日子被打破。”沙溢缓缓地说,这是基于角色逻辑的推测,“你想要……或许就是能一直这样安稳下去,和……和大家在一起,不用再担惊受怕。”

他说得很谨慎,很概括。

白展堂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想要的是这个冒牌货出丑,而不是听他说这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

沙溢的回答虽然不算错,但太笼统,太“正确”了,就像戏文里的台词,挑不出毛病。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沙溢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被动接招,而是主动出击,抛出那个他构思已久的、更具颠覆性的问题。

“好吧,就算我无法知道每一个细节,无法完全体会你的人生。”沙溢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重新定格在白展堂脸上,“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各位,也问……另一个我。”

他顿了顿,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们离开同福客栈,离开七侠镇,去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或许更……安全、更富足、更……被很多人认识和喜爱的生活,就像……就像戏文里的角色被很多人喜爱那样,你们愿意吗?”

他看向郭芙蓉:“郭姑娘,如果你可以不用在这里打杂,而是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被无数人崇拜的女中豪杰,你愿意吗?”

郭芙蓉愣了一下,随即叉腰道:“废话!姑奶奶我本来就是女中豪杰!不过……被无数人崇拜?”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眼睛微微发亮,但很快又摇摇头:“那也得是凭我真本事行侠仗义换来的!光在戏文里被人叫好,有啥意思?”

沙溢又看向吕秀才:“吕先生,如果有一种方式,能让你的才学被更广泛的人知晓,不仅仅是七侠镇,而是……天下皆知,甚至流传后世,但你可能需要……放弃一些现在的平静,你愿意吗?”

吕秀才眼中闪过狂热的光芒:“朝闻道,夕死可矣!若真能名扬天下,流芳百世,区区平静,何足挂齿!”

但他说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郭芙蓉,声音又低了下去:“不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不能有辱斯文……”

沙溢最后看向佟湘玉,还没开口,佟湘玉就抢先说道:“哎呦,白公子,你这问题问得怪得很。额在七侠镇,在同福客栈,有额的事业,有额的伙计,有额的……展堂,”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白展堂,后者耳朵微微一动:“额觉得现在就美滴很咧!富足?安全?额看现在挺好,平平安安就是福嘛!”

最后,沙溢的目光回到了白展堂身上,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你呢?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彻底洗白‘盗圣’的案底,不用再担心被追捕,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甚至……成为一个被很多人记住的传奇,但代价是,你可能不再是‘现在’这个跑堂的白展堂,你……愿意交换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白展堂紧紧守护的心门。

它诱惑,却又充满未知的危险。

洗白案底,光明正大……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但代价是什么?离开同福客栈?离开湘玉?离开这种虽然琐碎却真实的生活?成为什么……传奇?

白展堂沉默了。

他第一次没有立刻反驳或嘲讽。

大堂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沙溢。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公门服色,腰挎钢刀,面色冷峻,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客栈大堂。

邢捕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拖长和威严,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哟,今儿同福客栈挺热闹啊?聊什么呢?也跟我老邢说道说道呗?”

他的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多看了白展堂两眼,然后又扫过坐在他对面、穿着奇特的沙溢。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白展堂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沙溢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邢捕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邢捕头那身公服像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切开了同福客栈里那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他一只手按在腰刀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沙溢和白展堂之间来回扫射,最后定格在沙溢那身格格不入的短打衣裳和短发上,一度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哟嗬!”邢捕头拖长了调子,绕着沙溢走了半圈,鼻子抽动两下,像在闻什么可疑的气味,“老白,这哪位啊?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咋,你家那贼窝……不是,你那老家白玉岭,终于派人来寻亲了?还是你练功走火入魔,分出个影子来了?”

白展堂心里叫苦不迭,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邢,瞧您说的,这是我……我远房表弟!对,表弟!叫白玉豆!从海外那个……爪哇国刚回来,不懂咱们这儿规矩,穿得怪了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沙溢使眼色,手心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沙溢立马心领神会,站起身,学着古人的样子抱拳行礼,差点把桌上的茶碗碰翻:“在下白玉豆,见过捕头大人。”

他这姿势不伦不类,带着点戏曲范儿,看得邢捕头直皱眉头。

“白玉豆?还黄豆绿豆咧!”邢捕头哼了一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响,“少跟我这儿打马虎眼!当我这双招子是出气的?老白是啥人我门儿清,他哪来的海外表弟?我看你形迹可疑,言语闪烁,八成是江洋大盗,易容成老白的模样想混进七侠镇作案!说!是不是黑风寨新来的探子?”

郭芙蓉一看要动真格的,赶紧上前打圆场:“哎哟邢捕头,您这回可真看走眼啦!这位白公子是……是秀才他老家来的远亲,专门来探讨学问的!对吧秀才?”

她用力捅了捅吕秀才的后腰。

吕秀才正沉浸在“平行宇宙”和“时空悖论”里,被这么一捅,猛地回过神来,眼神里满是慌乱,文绉绉地接话:

“然也!然也!邢捕头,这位白兄乃海外遗民,其所学与我中土迥异,正与在下切磋那格物致知之理,探讨宇宙之浩渺,时空之玄妙……”

“得得得!打住!”邢捕头被这一串文词儿砸得头晕,赶紧摆手,“还宇宙玄妙?我看你们是集体中了邪!掌柜的,你说,这到底咋回事?”

他把矛头转向了佟湘玉。

佟湘玉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心里虽然也打鼓,但脸上已经换上了春风拂面的职业笑容:“哎呦,老邢,您先坐嘛,喝碗茶,消消气。”

她亲自给邢捕头斟了碗茶:“展堂这个表弟呢,情况是有点特殊,但绝对不是坏人!您想啊,要是坏人,能长得跟展堂一样嘛?这说明底子是好的嘛!”

邢捕头将信将疑地坐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眼睛还死死盯着沙溢:“底子好?那盗圣白玉汤底子还好呢,不也成了贼祖宗?”

这话戳中了白展堂的肺管子,他差点没跳起来,强忍着赔笑:“老邢,陈年老账就别提了嘛。我表弟他……他就是个唱戏的!”

白展堂觉得自己这个急智简直可以去考状元了。

“唱戏的?”邢捕头上下打量着沙溢,忽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哦——唱戏的。那正好,县太爷他老娘过寿,要在衙门后堂办个堂会,正愁没新鲜玩意儿。既然你是唱戏的,那就亮亮活儿,给本捕头开开眼。要是真有两下子,我就信你。要是糊弄我……”

他拍了拍腰刀,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沙溢身上。

沙溢心里叫苦,他哪会唱什么戏啊,演还差不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转动,以前那些画面在脑海里闪回。

只见沙溢往后撤了半步,脸上瞬间堆起夸张的、谄媚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虚拟地托着一个盘子,左手虚拟地在上面摆弄着,脚下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在桌子和邢捕头之间穿梭。

他嘴里还配着音:“客官,您点的红烧肘子来喽——小心烫着!”

那动作、那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个跑堂的店小二,而且分明带着点白展堂的影子,却又更浮夸,更戏剧化。

他转到邢捕头面前,虚拟地将“盘子”放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又假装被烫到似的摸了摸耳垂,冲邢捕头挤了挤眼。

接着,他又猛地一变,身体绷直,右手并指如戟,在空中快速一点,口中低喝:“葵花点穴手!”

定住不动两秒,然后身体夸张地抽搐一下,又“解穴”,恢复自如。

这一套动作,分明是模仿白展堂的绝技,却更像广播体操。

最后,他看向佟湘玉,眼神突然变得深情款款,用带着哭腔的戏剧腔念白:“掌柜的——你就从了我吧——”

这完全是瞎编了,但效果拔群。

整个同福客栈大堂鸦雀无声。

李大嘴张着嘴,花生米都快掉出来了。

郭芙蓉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没笑出声。

吕秀才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此乃行为艺术乎?”

白展堂以手覆面,没眼看,太丢人了。

邢捕头愣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乐了,接着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哎哟喂!我说老白,你这表弟……是唱丑角的吧?这玩意……哈哈哈……是挺新鲜!虽然功夫稀松平常,但这股子傻劲儿,逗乐!行,本捕头信了,就是个海外来的戏疯子!”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都松了口气。

邢捕头笑够了,站起身,又恢复了官威:“不过,既然来了七侠镇,就得守七侠镇的规矩!回头记得去衙门报备一下,别惹麻烦!”

他叮嘱了一句,又晃悠着出去了,临走前还嘀咕:“海外的人……脑子好像都不太正常……”

经过邢捕头这么一闹腾,沙溢算是初步被同福客栈“认证”了。

佟湘玉为了客栈的安宁,大手一挥,安排沙溢在后院柴房隔壁暂时住下。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更深的暗流。

沙溢的存在,就像一面行走的、会说话的镜子,时时刻刻照映着白展堂,也照映着客栈里的每一个人。

他好奇地观察着一切,那双属于现代演员的眼睛,总能捕捉到一些被日常琐碎掩盖的东西。

他看到白展堂在客人面前点头哈腰、滑不留手,一转身却对着空盘子偷偷咽口水;

看到佟湘玉拨算盘时精打细算的抠门,却在莫小贝喊饿时悄悄塞给她一块桂花糕;

看到郭芙蓉一边抱怨杂役辛苦,一边又把桌子擦得能照出倒映;

看到吕秀才捧着圣贤书,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郭芙蓉忙碌的身影。

这天傍晚,饭点过后,众人难得清闲,聚在屋顶上。

夕阳的余晖给七侠镇的屋顶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沙溢和白展堂并排坐着,看着远处炊烟袅袅。

“你看,”沙溢指了指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那些人,为了几文钱讨价还价,为了点鸡毛蒜皮吵架拌嘴,明天太阳升起,还是这样。你觉得琐碎,无聊,对吧?”

白展堂啃着个苹果,含糊道:“不然呢?人生不就是吃喝拉撒睡,外带挣点小钱,躲点小灾?”

“可就是这些琐碎,才是真的啊。”沙溢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远,“在我那个世界,我每天光鲜亮丽,站在聚光灯下,说着写好的台词,扮演着‘白展堂’。台下的人笑,鼓掌,我觉得自己好像很重要。可卸了妆,回到冰冷的酒店房间,面对的还是自己。没人关心白展堂今天跑堂累不累,佟湘玉今天赚了多少钱,郭芙蓉和吕秀才到底什么时候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只关心剧情好不好笑,下一集什么时候播。”

他顿了顿,看向白展堂:“而你,老白,你跑的每一个堂,端的每一盘菜,擦的每一张桌子,甚至被掌柜的克扣的每一文工钱,都是实实在在的。你身边的这些人,是会跟你吵架,也会为你拼命的真人。这种‘活着’的感觉,是再多的掌声和片酬都换不来的。”

白展堂啃苹果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些话,像小锤子一样,轻轻敲打着他心里某个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角落。

他以前总想着洗白案底,远走高飞,或者像沙溢说的,成为一个被很多人记住的“符号”,那样似乎就安全了,光荣了。

但现在,这个“符号”本人,却坐在他旁边,羡慕着他这具“真身”的琐碎人生。

“你说得轻巧。”白展堂把苹果核远远扔出去,有些烦躁,“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哪天被逮进去吃牢饭。”

“是啊,我是不用。”沙溢承认,“但我也有我的提心吊胆。我怕过时,怕被观众忘记,怕没有好剧本找我,怕年纪大了没戏拍。每个行当都有每个行当的难处。你以为换了种活法就一劳永逸了?也许只是换一种烦恼而已。”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佟湘玉的喊声:“展堂——!下来帮额搬下粮袋!大嘴一个人弄不动!”

白展堂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来了掌柜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动作熟练无比。

往下走之前,他回头看了沙溢一眼,眼神复杂,说了句:“你先坐着,我……我去去就来。”

那一刻,沙溢在白展堂脸上看到了一种他从未在剧本里读到的神情——不是盗圣的潇洒,不是跑堂的惫懒,而是一种带着点无奈、却又理所当然的“归属感”。

他不是被逼着去的,他是那个环境里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沙溢看着白展堂利落地翻下屋顶的背影,忽然笑了,低声自语:“也许……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然而,命运的玩笑总是一个接一个。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客栈里依旧热闹。

沙溢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能帮李大嘴剥剥蒜,帮郭芙蓉递递抹布。

他穿着白展堂的旧衣服,头发也勉强用布巾包了起来,乍一看,和白展堂更像了,只是气质更沉静,甚至带着点旁观者的疏离。

就在这时,客栈门口的光线又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这次不是邢捕头,而是一个穿着劲装、风尘仆仆的汉子,腰间挎着刀,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七侠镇的普通百姓。

他一进门,目光就如鹰隼般锁定了正在擦桌子的白展堂。

“白玉汤!”那汉子声如洪钟,带着压抑的愤怒,“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没死,躲在这小小七侠镇苟且偷生!”

全客栈的人都愣住了。

白展堂脸色瞬间煞白,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沙溢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又是什么剧情?

那汉子一步步走近,死死盯着白展堂:“怎么?不认识我了?五年前,你偷走我家传的‘明月佩’,害得我父亲郁郁而终!我追查了你五年,今天,该做个了断了!”

白展堂一脸茫然,冷汗都下来了:“这位好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我早就金盆洗手了,什么明月佩,我听都没听过!”

“还想抵赖?”那汉子怒极反笑,“你这张脸,烧成灰我都认得!今日,要么交出明月佩,要么,跟我去官府!”

眼看那汉子就要动手,白展堂下意识地就要摆出葵花点穴手的架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明月佩在我这里。”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沙溢缓缓站起身,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塑料制成的、闪着廉价光泽的儿童玩具玉佩,是他之前拍某部古装剧时,小演员落在他这儿的道具,他一直觉得好玩就留在身上了。

沙溢走到那汉子面前,将那块“塑料明月佩”递过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愧疚和沧桑:“这位兄台,你要找的是这个吧?当年……是我一时糊涂,冒充我兄长白玉汤的名号,盗走了你家传宝。与我兄长无关,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加上他那张和白展堂一模一样的脸,由不得那汉子不信。

那汉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玉佩”,触手轻飘飘、塑料感十足,跟他想象中温润厚重的家传宝完全不同,顿时愣住了:“这……这就是明月佩?怎么如此……轻巧?”

沙溢深深叹了口气,开始即兴发挥,编造一个狗血的故事:“唉,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兄弟二人失散,我流落海外,学了些……奇技淫巧,这玉佩……在海外出了些变故。但无论如何,东西是我拿的,与我兄长无关。他早已改过自新,在此安分度日。你若寻仇,找我便是。”

白展堂目瞪口呆地看着沙溢,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佟湘玉等人也懵了,但这故事似乎能救场。

郭芙蓉机灵,立刻帮腔:“对对对!是他干的!我们都可以作证!老白是好人!”

那汉子看着手里的“塑料明月佩”,又看看一脸“诚恳”的沙溢,再看看吓得脸色发白、直往佟湘玉身后缩的白展堂,对比眼前这个主动承担罪责、气质迥异的“弟弟”,心里的天平动摇了。

难道……真的找错人了?或者,这玉佩本身就有问题?

他犹豫半晌,终究觉得这“玉佩”太过儿戏,不像家传之宝,而“弟弟”顶罪的说法也合情合理。

他狠狠瞪了沙溢和白展堂一眼,撂下一句“此事没完!我还会查清楚的!”便带着满腹疑惑,转身离开了同福客栈。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竟然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化解了。

经过这场闹剧,白展堂对沙溢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晚上打烊后,他罕见地拎了一壶酒,找到独自坐在后院井边的沙溢。

“给,”白展堂递过去一个酒碗,自己先灌了一口,“白天……谢了。”

沙溢接过碗,笑了笑:“不客气,反正那玩意儿也不值钱。”

两人沉默地喝了几口酒,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喂,”白展堂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嗯?”

“就是……换不换人生那个。”白展堂看着井中晃动的月影,“以前我老想着,要是能洗白案底,堂堂正正做人,哪怕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行。但今天,看着你站出来……还有这段时间,看着掌柜的,看着大家……我才觉着,好像哪儿也不去了,就这儿挺好。”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我真是怂吧,就适合窝在这个小地方。你们那儿是咋说我来着?对,安全感。这儿让我觉得踏实。哪怕哪天真的被抓了,起码……也是在自己家里被抓的。”

沙溢听着,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是欣慰,也有些许怅然。

他扮演白展堂这么多年,试图理解他的恐惧和渴望,直到此刻,坐在这个真实的“白展堂”身边,听他说出“这儿就是家”,他才真正触摸到那个角色的内核。

“其实……”沙溢晃着酒碗,“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羡慕我是个通缉犯?”白展堂乐了。

“羡慕你是真的。”沙溢认真地说,“你的喜怒哀乐,你的害怕和勇敢,甚至你偷懒耍滑,都是真的。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表演一种情绪。观众觉得我演得像,我就成功了。但像和是,两码事。”

他抬头看着这个时代清澈的星空,轻声说:“也许我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一点。为了告诉自己,沙溢是沙溢,白展堂是白展堂。我演活了你,但你替我活出了另一种可能。”

白展堂似懂非懂,但他能感觉到沙溢话里的真诚。

他举起酒碗:“来,不管你是沙溢还是白玉豆,喝了这碗,咱俩就算……扯平了?”

沙溢笑着和他碰了一下碗:“扯平了。”

第二天清晨,沙溢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众人发现他住的那间小屋空空如也,那身奇怪的现代衣服也不见了,仿佛他从未来过。

只在枕边留下一张字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多谢款待,各自珍重。”

“额就说嘛,肯定是神仙下凡,点化咱们来了!”李大嘴信誓旦旦地拍着大腿。

“非也非也,依我看,乃是时空波动趋于平稳,白公子返回其本属宇宙矣!”吕秀才摇头晃脑,对着字条研究个不停。

郭芙蓉松了口气:“走了也好,不然总感觉怪怪的,像照镜子照出个影子。”

莫小贝却有点失落:“啊?走了?我还想让他多讲讲戏文里的故事呢……”

佟湘玉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身边有些恍惚的白展堂,轻轻叹了口气,又笑了笑,顺手帮他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

白展堂走到客栈门口,看着外面刚刚苏醒的七侠镇,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街坊邻居的招呼声、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

他想起沙溢的话,想起那个“塑料明月佩”,想起昨晚那碗酒。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真实的温度。

“展堂!愣着干啥咧?快过来帮忙摆桌子!一会儿客人就上来了!”佟湘玉在身后喊道,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精明与活力。

白展堂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真正属于跑堂白展堂的笑容,带着点小狡黠和小确幸,扬声应道:“来咧来咧!掌柜的,您就瞧好吧!”

他小跑着融入那熟悉的忙碌中,动作麻利地摆好桌椅,擦净台面,和郭芙蓉斗嘴,听吕秀才掉书袋,被佟湘玉念叨,一切都回归了原样。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偶尔会望向那个空荡荡的后院角落,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这一刻,两个“白展堂”的故事,一个归于荧幕之外的现实,一个继续在同福客栈的烟火气里,鲜活地上演着。

而那个关于“过得如何”与“是否交换”的问题,似乎已经不需要答案,都融在了这清晨的阳光、熟悉的喧嚣和柴米油盐的踏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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