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同福客栈对面，突兀冒出来一家新客栈。
门脸、灯笼、甚至匾额字体，都跟同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烫金匾额四个大字——“非同福客栈”，在日头下闪着刺眼的光。
佟湘玉倚着门框，手里的抹布快被拧出水，愁云堆在脸上。
“额滴神呀，这日子没法过咧。”她幽幽叹气，声音酸得像泡过醋坛。
白展堂擦桌子的手一顿，一个滑步凑过来：“掌柜的，谁惹您了？我帮您谴责他！”
郭芙蓉“哐哐”剁着排骨，菜刀带风：“还能有谁？对面！要不是秀才拦着，我早排山倒海拍平他们！”
吕秀才：“芙妹稍安勿躁，得用合理市场手段……”
“手段个屁！”莫小贝攥着半串糖葫芦冲进来，“对面死小鬼抢我生意！糖葫芦比我便宜一文，还学我穿红衣服！”
李大嘴端着炭黑色的里脊探出头，油光满面：“连厨子都学我！也是个胖子，菜做得像猪食，价钱却只有一半！”
佟湘玉定睛细看，气不打一处来。
对面掌柜金湘玉，一身绸缎珠光宝气，山西腔甜得发腻，笑起来眼角褶子能夹苍蝇。
跑堂的“白跑堂”油头粉面，溜须拍马比白展堂还溜，就是端盘子总手滑。
打杂的“郭美蓉”膀大腰圆，嗓门比郭芙蓉还响，扫地像练打狗棒法。
账房先生是个瘦竹竿，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居然也叫“吕秀才”。
厨子“李大嘴”肥头大耳，围裙油渍麻花，炒起菜锅铲敲得震天响。
连半大孩子都有，叫“莫小北”，举着糖葫芦在门口晃悠，专拦去同福的客人。
“该干嘛干嘛去！”佟湘玉挥挥手，“展堂迎客，芙蓉扫街，秀才算账，小贝写作业，大嘴今晚少放盐！”
众人悻悻散开，各怀牢骚。
白展堂刚摆出假笑，就见“白跑堂”冲出来拉住客商：“爷快里边请！茶水免费，瓜子管够！”
客商被连拉带拽进了“非同福”，白展堂气得咬牙：“学人精！赶明儿摔死你！”
郭芙蓉提着扫帚往对面扫尘土，“郭美蓉”立马扛着大扫帚迎战。
两股烟尘交汇，呛得路人疾走，两人隔着街对骂。
“你扫地像制造沙尘暴！”郭芙蓉冷哼。
“总比你扭扭捏捏像跳舞强！”“郭美蓉”回怼。
眼看要动手，两位“吕秀才”同时冲出来拉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吕秀才拽住郭芙蓉。
“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对面“吕秀才”拽住“郭美蓉”。
“贵店此举有违商业伦理！”吕秀才开口。
“市场竞争优胜劣汰，天下客栈大同小异！”对面“吕秀才”摇头晃脑。
厨房里，李大嘴扒着窗户缝，看着对面“李大嘴”端着红烧肉吆喝：“开业大酬宾！红烧肉十文一大碗，米饭管饱！”
几个脚夫毫不犹豫钻进“非同福”，李大嘴眼前一黑：“连本钱都不够，这是来砸场子的！”
莫小贝把糖葫芦摔在地上踩烂：“无耻山寨货！我画圈圈诅咒他们！”
佟湘玉太阳穴突突直跳，运足中气喊：“都给我回来！”
众人耷拉着脑袋挪回大堂。
“我们是正牌老店，靠的是口碑信誉和感情！”佟湘玉痛心疾首，“他们学走皮，学不走瓤！”
白展堂苦着脸：“可口碑不能当饭吃啊，饭点就两桌熟客，对面都挤爆了！”
对面划拳声、谄媚声传来，刺耳得很。
夜幕降临，同福早早打烊，大堂烛火摇曳，气氛凝重。
“开会！想办法对付山寨货！”佟湘玉拍桌子。
“报官！说他们不正当竞争！”郭芙蓉跳起来。
“律法无禁止模仿条款，报官无用。”吕秀才摇头。
“我去烧了他们厨房！”李大嘴挥舞炒勺。
“纵火是重罪，别连累掌柜。”白展堂制止。
“要不我们也降价？”白展堂试探。
“成本不允许，这是自杀式袭击。”佟湘玉否决。
“我研究特色菜？”李大嘴问。
“你做的菜不拉肚子就不错了。”郭芙蓉戳穿。
“我往他们水井下巴豆！”莫小贝眼睛亮了。
“下三滥手段，想都别想！”佟湘玉厉声喝止。
吕秀才忽然开口：“提升服务品质！让客人感受家的温暖！”
“太慢了，客人早被三文钱肉丝面勾走了。”佟湘玉叹气。
会议陷入僵局，对面喧闹声像小锤子敲着众人神经。
突然，敲门声急促响起。
“谁啊？打烊了！”白展堂没好气。
“我！邢育森！”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
白展堂开门，邢育森满头大汗冲进来，抓起茶壶灌了几口。
“出大事了！娄知县亲戚在对面吃坏肚子，上吐下泻躺医馆了！”
佟湘玉心里一动：“老邢，对面菜价低得离谱，食材来路难说咧。”
邢育森眯眼：“肯定有问题！我这就带人去查！”
“查归查，得讲证据。”佟湘玉叮嘱。
邢育森一走，郭芙蓉拍手：“报应！活该他们贪便宜！”
李大嘴附和：“肯定是病死猪或老母猪肉！”
白展堂皱眉：“我们这么引导，会不会不厚道？”
“他们没问题怕什么查？”佟湘玉瞪他。
第二天一早，众人守在门口等好戏。
邢育森带着捕快气势汹汹来到“非同福”。
“有人举报你们食材不新鲜，吃坏了人！搜！”
金湘玉哭哭啼啼：“天大冤枉！我们用的都是新鲜食材！”
捕快搜了大半个时辰，空手出来。
“后厨米面油肉都新鲜，没发现问题。”邢育森挠头。
金湘玉得意举着五花肉：“我们东家实力雄厚，赔本赚吆喝！不像某些黑店心黑！”
“你骂谁黑店？”郭芙蓉要冲过去，被白展堂拉住。
邢育森尴尬干咳，带着捕快溜走。
“各位街坊放心吃！今天菜品再打八折！”金湘玉吆喝。
又一批人涌进“非同福”，同福门口一片死寂。
“他们东家是散财童子？”李大嘴坐地上。
“肯定有猫腻！老邢没查到不代表没有！”白展堂皱眉。
“成本低到不可思议……”吕秀才喃喃。
“除非是偷来抢来的！”郭芙蓉烦躁。
佟湘玉猛地抬头：“展堂，今晚你去对面探探，看看他们仓库和账本！”
三更时分，白展堂换上夜行衣，潜入“非同福”后院。
厨房收拾得干净，却残留着奇怪的腥气，不像猪牛羊肉。
他翻遍米缸面袋，没发现异常，又摸向账房。
铁丝开锁，白展堂借着月光翻账本，进货渠道模糊，价格低得发指。
米价只有市价一半，肉价仅三成，供应商地址全没有。
突然，脚步声传来，白展堂赶紧缩到书架后。
金湘玉和“吕秀才”走进来，点亮油灯。
“妈的，差点被官府查到尾巴！”金湘玉声音粗粝，没了白天的妩媚。
“还好藏好了‘特殊’的货，邢育森是蠢货。”“吕秀才”语气精明。
“下次再找麻烦，老子宰了他！”金湘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东家，‘米肉’快用完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吕秀才”说。
白展堂心头一咯噔，“米肉”是死人身上的肉！
他胃里翻江倒海，冷汗湿透后背。
“怕什么？乱葬岗多得是！流民乞丐死了谁在意？”金湘玉冷笑，“让‘李大嘴’剁碎了，多放调料谁吃得出来？”
“对面同福总跟我们作对，要不要……”“吕秀才”阴恻恻。
“不急，等站稳脚跟，有他们好看的！”金湘玉摆手。
两人商议完离开，白展堂连滚带爬逃回同福，一进门就吐了。
“展堂怎么了？”众人围上来。
白展堂浑身发抖，把听到的看到的说完。
“米……米肉？”李大嘴冲到墙角狂吐。
郭芙蓉、莫小贝干呕，吕秀才脸色发青。
“丧尽天良啊！”佟湘玉差点晕过去。
“报官！”吕秀才强忍着不适。
“空口无凭，他们藏了证据，打草惊蛇会狗急跳墙！”白展堂虚弱道。
“盯死他们！尤其是‘李大嘴’，等他们‘进货’就人赃并获！”佟湘玉眼中闪过决绝。
接下来几天，同福表面正常营业，暗地里全员戒备。
白展堂和郭芙蓉轮流监视“非同福”后院。
佟湘玉打听失踪案和乱葬岗传闻，吕秀才查律法，李大嘴回忆奇怪肉味。
看着对面门庭若市，众人心里滴血。
第三天晚上，郭芙蓉冲回客栈：“动了！‘李大嘴’推着独轮车，往后门去了，像往城西乱葬岗！”
“展堂、芙蓉跟上去，别打草惊蛇！”佟湘玉当机立断，“秀才去衙门叫老邢，大嘴看好小贝！”
乱葬岗荒芜偏僻，杂草丛生，阴风阵阵。
白展堂和郭芙蓉借着地形掩护，跟着“李大嘴”来到洼地。
两个地痞已在等候，脚边放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货呢？”“李大嘴”问。
“刚断气的流民，新鲜着呢，钱呢？”地痞踢了踢麻袋。
“李大嘴”扔过去钱袋，地痞不满：“怎么又少了？”
“少废话，赶紧搬上车！”
三人弯腰抬麻袋的瞬间，郭芙蓉爆发：“排山倒海！”
两个地痞被掀飞，白展堂瞬移到“李大嘴”身后，葵花点穴手出手。
“李大嘴”僵在原地，脸上满是惊愕。
地痞爬起来，一个抽出匕首：“既然撞见了，别想活着离开！”
就在这时，火把亮起，邢育森带着捕快包围上来，吕秀才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官府拿人！”邢育森大喝。
郭芙蓉指着麻袋：“他们用米肉！”
捕快打开麻袋，一具骨瘦如柴的流民尸体露出来，几个年轻捕快当场呕吐。
“锁了！带回衙门！”邢育森怒吼。
人赃并获，邢育森带着人马直奔“非同福”。
金湘玉等人还想狡辩，在尸体和同伙指认下，防线崩溃。
“妈的！算你们狠！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金湘玉狰狞嘶吼。
捕快从后院地窖搜出几大包“米肉”和不明金银，七侠镇哗然。
吃过“非同福”的人吐得天昏地暗，后怕不已。
非同福客栈被查封，金湘玉等人关进大牢。
几天后傍晚，同福客栈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李大嘴在厨房挥汗如雨，郭芙蓉穿梭迎客，白展堂脚步轻快，吕秀才拨拉算盘，莫小贝举着糖葫芦穿梭。
佟湘玉站在柜台后，擦拭着柜台，长长舒了口气。
“这下总算清净了。”白展堂凑过来。
“是啊，就是后怕，人为了钱怎么能这么坏？”佟湘玉叹气。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好邪不胜正。”白展堂感慨。
“佟掌柜！恭喜啊！”邢育森走进来，满脸得意。
“老邢，这次多亏你！”佟湘玉招呼。
“分内之事！要不是你们，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邢育森说。
李大嘴端着红烧肉出来：“尝尝我新做的，真材实料！”
众人看着红烧肉，表情微妙，邢育森干笑：“我刚吃过，撑得很。”
李大嘴一拍脑袋：“瞧我这破嘴！我去炒素菜！”
众人哄笑，气氛轻松起来。
“对面铺面以后怎么办？”郭芙蓉问。
“先封着，等风声过了，找正经商人盘下来。”邢育森呷茶。
“以后没人敢在对面开同款客栈了吧？”吕秀才说。
“他敢来，我让白大哥点一个！”莫小贝扮鬼脸。
白展堂摆手：“小祖宗，我这手只端盘子不点穴了！”
夜色渐深，客人散去，众人围坐大堂。
烛光摇曳，影子温暖安稳。
佟湘玉看着身边的家人，心里满是感激。
“时候不早了，都歇着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微笑起身。
窗外月光皎洁，繁星点点，七侠镇宁静祥和。
远处大牢偶尔传来的咒骂，提醒着这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
“非同福”空荡荡的门脸，在月光下像个可悲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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