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云浑身浴血的甲胄，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手中君子剑直指城头。
那嗡嗡的剑鸣，此刻便犹如万千战魂在同声呐喊。
黑龙山的血战、袍泽们惨死的面容、赵大海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呐喊，此刻纷纷化作了剑尖凝聚的森寒戾气，直逼城头上那赵光启的身影。
赵光启查探的眼神，在触及萧凌云冰冷目光的刹那，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毒蛇盯上的肥鼠。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脊紧贴在冰冷的女墙上，干裂的嘴唇微张，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那血色污浊的铠甲，那锐利如刀的目光，都预示着赵光启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萧凌云活着回来了，带着铁与火的烙印！
“萧凌云，怎么会？！”赵光启心底的惊涛骇浪几乎将他淹没，“他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那黑龙山的杀局可是万无一失的！
五千精锐设伏，又有蛮祝坐镇……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
城下那暴涨的，如有实质的杀意，像无形的手扼住了赵光启的咽喉。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便向城下夺路而逃，肥胖的身躯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笨拙。
萧凌云不再多言，提剑纵身，如鹰隼般朝城头扑去。
君子剑划破晨曦的空气，带起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直取赵光启肥胖脖颈的要害。
赵光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帅府方向逃窜，喉咙里挤出变了调的尖叫：
“反了，反了！叛贼萧凌云擅闯关隘，竟敢妄图弑杀朝廷命官！护驾！快来人护驾！”
他一边手脚并用地逃命，一边狠命推倒沿路的拒马和杂物，试图阻滞身后那催命的煞星。
锦袍被汗水紧紧贴在背上，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狼狈不堪。
萧凌云落地时脚尖在城头青砖上一点，身形如影随形再次急掠而出。
剑锋擦着赵光启的肥大袍角划过，削落大片锦缎，露出里面华贵的丝绸中衣。
“赵光启！”
萧凌云的声音冰冷如铁，字字穿透赵光启的恐慌。
“你通敌卖国，私通妖蛮，陷害忠良将士，致使数百弟兄血染黑龙山！今日不杀你，天理难容！”
两人一追一逃，动静极大，早已惊动了整个太平关。
急促的号角声和锣声从各处响起，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
密密麻麻的士兵从营房、垛口、校场各个角落涌出，震惊地看着这关城内闻所未闻的一幕。
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总都司赵大人，此刻像被猎狗追逐的野猪般狼狈逃窜。
而那位本该命丧黑龙山的萧大人，却如浴血修罗般紧追不舍，剑芒所指，皆是凛冽杀机。
城墙上、关前空地，挤满了愕然的面孔。
嗡嗡的议论声、惊呼声汇成一片。
“老天爷！怎么回事？萧大人怎么追着赵总都司砍？”
“是萧大人回来了！听说是他从黑龙山血战杀出，还烧了妖蛮粮草！果真是将星！”
“看萧大人那一身血……还有他身后那些弟兄，都残了……六百多具……黑龙山定是炼狱啊！”
“嘘，小声点！没听萧大人说么，是有人通敌报信……天哪，要真是……”
混乱之中，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由关城帅府方向逼近。
主帅蒋天雄拄着那把名为“镇岳”的长剑，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他看到城头追逐厮杀的惊险一幕，花白的剑眉猛地拧紧，布满风霜的严峻面孔瞬间沉了下来，厉声喝止。
“住手！堂堂军营重地，如此闹市泼皮般厮杀，成何体统！”
萧凌云正要再次出剑，闻言动作骤然一顿，剑尖仍死死锁定赵光启那抖如筛糠的肥硕背影。
转头看向蒋天雄时，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因过度嘶吼和极致的悲怒而变得沙哑粗粝：
“主帅！请您明鉴！此人便是军中大患，通敌妖蛮，将我军奇袭计划泄露，致使一千骑儿郎身陷绝地，尽数化为冤魂！”
“末将今日誓要斩杀此獠，为阵亡的弟兄雪恨！”
赵光启眼见蒋天雄到来，如遇救星，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后，死死抓住其战袍下摆，惊魂未定地急促喘息。
他脸上挤出委屈与愤懑混合的表情：“主帅救我！莫听他一派胡言！定是萧凌云无能，攻打黑龙山受挫，折损我军精锐无数。”
“恐受军法严惩，便想出这等毒计，攀咬诬陷末将以脱重罪！”
“依末将看，他才是那投降妖蛮、临阵叛国的逆贼！”
他声音尖利，带着刻意放大受害者的煽动。
蒋天雄紧皱眉头，睿智而深沉的目光在满身杀气的萧凌云和躲在自己身后惊惶失态的赵光启之间来回扫视。
赵光启的位高权重与军职分量，萧凌云的赫赫战功与此时不顾一切的悲愤，两者都容不得轻忽。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萧凌云身上，眼神凝重：“凌云！纵有天大的冤屈，也当本帅来断。如此当众拔剑诛杀军中重将，岂是正理？”
“赵总都司乃西北肱骨，你须言明缘由，指控他通敌，可有何凭据？”
作为一军主帅，他深知此刻局势凶险，必须立即控制事态，查清根源。
稍有差池，军心顷刻瓦解。
萧凌云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强压下几乎要爆裂开的悲愤气血。
他缓缓转身，抬起颤抖的手臂，指向身后那数十名相互搀扶，摇摇欲坠的残兵，指向那六百多具血污覆盖，沉默冰冷的尸身。
再开口时，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鲜血的重锤，砸在在场每一个将士的心头。
“末将萧凌云，奉主帅将令，率一千轻骑奇袭黑龙山。一千条命，一千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心肺的痛楚。
“如今，能回到这太平关下的……不过区区三百人！”
“主帅，诸位同袍！”他目光扫过那一双双震惊困惑的眼睛，“那黑龙山根本不是什么空虚所在！而是八千妖蛮精锐设下的死亡陷阱！更有蛮祝坐镇其中！”
回忆让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压抑，却更具冲击力。
“若非凌云卫主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将我等救出……这幸存的数百残躯，此刻也早已化作那群妖蛮的军功首级，曝尸荒野！”
“他们不该死在那里的！”萧凌云的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苍凉和控诉：
“他们本该在昨夜，躺在自家暖和的营帐里，烤着火，喝着辣嗓子的边关烈酒，吼着家乡的小调军歌，做着回京见爹娘妻儿的美梦！”
“而不是……而不是像牲畜一样被围杀在那冰冷的山谷里！”
他猛地转回头，眼中迸射出的仇恨光芒如同淬火的利箭，再次狠狠射向正偷偷松气的赵光启：“原因只有一个！就在这西北军内，就在这太平关上！有人，在我们出发之前，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我们推进了火坑！”
“把我们的行军路线、作战计划，亲手送到了蛮祝的面前！否则，妖蛮如何能精准地、提前几天就在那里张开天罗地网？！”
“此等通敌叛国、骨肉相残之奸贼，背叛的不仅仅是我萧凌云一人，而是所有在黑龙山死去的英魂，是整个浴血奋战的西北军，更是我玄胤的国体民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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