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医的桃花劫

云海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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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尾声:万花丛中归一处针挑桃花笑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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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圣心国际医疗中心顶层,VIp特护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昂贵鲜花混合的奇异味道。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方块。何西门躺在堪称奢华的病床上,身上连着几根监测生命体征的细线,胸口缠着的厚厚绷带下,是那道几乎将他撕裂的恐怖贯穿伤。他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桃花眼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七分神采,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转着指尖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银针在阳光下划出微弱的流光。

病房门被无声推开。欧阳慕雪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剪裁完美的月白色套装,乌发一丝不苟,妆容精致无瑕,如同冰雕玉琢的艺术品。只是那清冷眸底深处的一丝疲惫,泄露了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她身后跟着两名提着银色密码箱、面无表情的助理。

“气色不错。”她的声音如同冰玉相击,听不出情绪,目光扫过何西门指尖的银针,“看来何家的‘一气化三清’,名不虚传。”

“托福,捡回条命。”何西门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略显虚弱的痞笑,指尖银针灵活地转了个圈,“欧阳大小姐救命之恩,何某没齿难忘,就是这病房……太贵,住得我心慌。”

“医药费账单,我已经处理了。”欧阳慕雪走到床边,示意助理打开密码箱。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厚厚几沓泛着墨香的线装古籍影印本,以及几个密封极好的玉盒。“这是寰宇集团旗下研究所能找到的,所有关于‘噬生蛊’、‘阴煞邪能’、以及古老封印术的孤本残卷资料。”她拿起一个玉盒,打开,里面是几株形态奇特、散发着淡淡灵光的药草,“还有这些,是王家祖传秘库里的‘九阳断续草’和‘玉髓灵芝’,对你的本源之伤有奇效。”

何西门看着那些价值连城、堪称无价之宝的东西,脸上的痞笑淡了些:“这礼……太重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医药费。

“王威廉让我转交的。”欧阳慕雪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波澜,“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些许身外之物,望何大夫笑纳。另外……”她顿了顿,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烫金暗纹的纯白信封,与之前那封婚帖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放在了那些古籍之上。“下个月十五号的婚礼,取消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阳光无声地流淌。

何西门看着那信封,又抬眼看着欧阳慕雪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没有怨怼,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忽然明白了。这场联姻,于她,何尝不是枷锁?金水湾的灾难,噬生蛊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如今他拼死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至少是表面上的),她终于有了喘息和选择的余地。

“挺好。”何西门沉默片刻,脸上重新挂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指尖银针轻轻点在婚帖上,“恭喜欧阳小姐,重获自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我这棵歪脖子树?隔壁老王……哦不,王公子,其实挺靠谱的。”

欧阳慕雪被他这混不吝的话噎了一下,冰雕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似是想瞪他一眼,最终却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她没接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归于沉寂。

“资料和药,你收好。保重。”她不再停留,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如同她离去的背影,带着属于欧阳慕雪的骄傲与疏离,消失在病房门口。

何西门看着那堆价值无法估量的“谢礼”,又看看紧闭的房门,指尖的银针停止了转动。他扯了扯嘴角,低声嘟囔了一句:“挺好……真的。”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带着一股香风。

慕容卿走了进来。与欧阳慕雪的冷冽不同,她像一朵被骤雨打蔫了的玫瑰。素面朝天,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长发随意披散,穿着一件宽大的米白色羊绒衫,遮掩着依旧有些单薄的身形。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看到何西门,那双曾经颠倒众生的美眸瞬间红了,蓄满了水光。

“西门哥哥……”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快步走到床边,放下保温桶,想碰触他又不敢,手指绞着衣角,“你……你好点了吗?还疼不疼?我……我熬了参鸡汤,放了当归黄芪,最补气血了……”她手忙脚乱地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好多了,死不了。”何西门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头也是一软,放缓了语气,“卿卿,别忙了,坐下歇歇。”

慕容卿依言坐下,却依旧低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砸落在膝盖上。“对不起……西门哥哥……真的对不起……那天在青石镇……我……我太害怕了……说了好多混账话……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肩膀微微耸动,“我看到新闻……看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我……我恨不得替你去死……我宣布息影了……是真的……我不想再演戏了……好累……西门哥哥,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

“卿卿。”何西门打断了她泣不成声的表白,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拍了拍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看着我。”

慕容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如同迷途的小鹿。

“看着我这张脸,”何西门指着自己依旧带着病容、却恢复了七分英俊的脸,“再看看你自己。”他指尖的银针轻轻晃了晃,折射着阳光,“你慕容卿,是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让千万人为你欢呼喝彩的星辰。你的美,你的才华,不该埋没在药罐子和消毒水里。息影?胡闹。”

“我不在乎!”慕容卿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指尖带着颤抖,“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想……”

“可我在乎。”何西门轻轻却坚定地抽回手,桃花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戏谑风流,只剩下兄长般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卿卿,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永远是你哥。当哥的,不能看着妹妹为了一个‘可能’,放弃整片星空。你的舞台不在病房里,在镜头下,在舞台上。你的价值,不是熬一碗鸡汤能体现的。”

他顿了顿,看着慕容卿眼中熄灭的光,语气更柔了些:“至于那天……过去了。我没怪你。换成谁,看到那场面都得懵。别钻牛角尖。回去,好好想想。你的经纪人莉莉姐,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别让她为难。”

慕容卿呆呆地看着他,泪水无声流淌。她明白了。那一声“哥哥”,彻底划清了界限。她那些不顾一切的宣言,在他眼中,只是不懂事的胡闹。巨大的失落和心碎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但何西门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温和与坚持,像一堵无形的墙,让她再也无法靠近。

许久,她抬起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好……我听哥哥的……我……我回去。”她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何西门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西门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走了。”

她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慢慢走出了病房。那扇沉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也关上了她少女时代最炽热、最不顾一切的一场幻梦。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鸡汤的香气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悲伤。何西门长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最难消受美人恩,尤其还是这种不顾一切的美人恩。他拿起保温桶,舀了一勺鸡汤送进嘴里。味道……咸了。眼泪的味道。

休养的时光在顶级医疗和“九阳断续草”、“玉髓灵芝”的滋养下飞快流逝。何西门如同野草般的生命力开始顽强复苏。胸口的贯穿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结痂,枯竭的内息在“一气化三清”心法和灵药的共同作用下,如同干涸的河床重新迎来涓涓细流,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凝练精纯。他能感觉到,那道守护金光与邪能碰撞的生死边缘,让他对这祖传针法的理解又深了一层,隐隐触摸到了某种更玄妙的境界。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何西门拒绝了欧阳慕雪安排的专车,也没通知任何人。他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就剩下那套视若生命的银针,以及欧阳慕雪送来的那些珍贵古籍影印本和剩下的灵药。他像个普通的背包客,坐上了开往青石镇的长途汽车。

颠簸的土路,熟悉的尘土气息。当那破败却带着烟火气的青石镇牌坊出现在视线中时,何西门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熟门熟路地穿过狭窄的街巷,走向巷尾。

东方秀家的小院已经修葺一新。倒塌的院墙用青砖重新砌好,破碎的门窗也换了新的。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修补好的渔网,晾衣绳上挂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鱼腥味和皂角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

院门虚掩着。何西门推门进去。

院子里,东方秀正背对着门口,弯着腰在一个大木盆前用力搓洗着什么。她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碎花旧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布满冻疮疤痕但已不再青紫开裂的小臂。粗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她动作麻利,腰肢随着搓洗的动作有力地扭动,厚实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透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属于土地的踏实感。

听到门响,她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吼道:“谁啊?!买鱼下午再来!老娘忙着呢!”声音依旧洪亮,带着熟悉的市井泼辣劲儿。

何西门没说话,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

东方秀似乎察觉到不对,猛地直起腰,转过身来。当看到何西门那张带着痞笑、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明显活泛了的脸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湿衣服“啪嗒”一声掉回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你……你……”她张着嘴,你了半天,那双深潭般的黑亮眼眸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随即是习惯性的恼怒和……慌乱?她猛地别开脸,粗声粗气地说:“你……你回来干嘛?!金城的大医院住着不舒服?还是被那些狐狸精赶出来了?!”话虽难听,耳根却悄悄红了。

何西门没理会她的“恶语”,目光落在她那双小臂上。虽然疤痕狰狞,但肤色已经接近正常,不再有青白寒霜,动作也灵活有力,显然体内的邪能寒气被那道守护金光暂时压制得极好。他心头一松,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回来讨债啊。”何西门笑嘻嘻地走近一步,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沾着泥点、边缘有些破损的破旧竹编菜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在东方秀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将那菜筐轻轻放在了院子中央的石磨盘上。

“你……”东方秀看着那菜筐,又看看何西门脸上那欠揍的笑容,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你……你发什么神经!把这破玩意儿拿开!”

“拿开?”何西门挑眉,故意拖长了音调,“这可是某人亲手给的‘嫁妆’,价值连城,怎么能拿开?”他环视着这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院子,目光扫过墙角晾晒的草药(显然是给他准备的),扫过屋檐下挂着的几串红辣椒,最后落回东方秀那张因羞怒而涨红、却别有一番生动韵味的脸上。

“地方是简陋了点,”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在东方秀越来越惊愕、越来越慌乱的注视下,忽然整了整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认真。

他后退一步,就在这洒满阳光、飘着鱼腥和草药香的小院里,在东方秀彻底呆滞的目光中,缓缓地、郑重其事地——单膝跪了下来!

“东方秀,”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望入她慌乱失措的眼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小院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力量:

“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一条命。”

“你给了我‘嫁妆’,我收下了。”

“现在,我何西门,身无长物,只有祖传的银针一副,破衣烂衫一身,外加一颗被你这‘悍妇’套牢了的心。”

“请问东方秀姑娘,”

“你愿不愿意,”

“收下我这个‘破落户’,”

“做你的‘压寨相公’?”

“我保证,以后只给你一个人扎针,只被你一个人用菜筐砸,只赚卖鱼钱养家,绝不多看其他狐狸精一眼!”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死寂。

小院里只剩下风吹过晾晒衣服的轻微声响,以及几只麻雀在墙头叽叽喳喳的吵闹。

东方秀彻底石化了。她看着单膝跪在磨盘前、指着那个破菜筐、说着比菜筐还破的“情话”的何西门,大脑一片空白。脸上火烧火燎,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她想骂他神经病,想一脚把他踹出去,想抓起旁边的扫帚打他个头破血流……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风暴——羞愤、慌乱、不敢置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荒诞又郑重的誓言击中心底的酸软。

“你……你……”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何西门脸上那痞笑又回来了,带着点得逞的狡黠,作势就要站起来。

“放屁!”东方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抓起盆里那件湿漉漉的衣服就朝何西门砸了过去!“谁要嫁给你这个不着调的小白脸!谁要你的破针!拿着你的破筐滚蛋!”衣服带着水珠,精准地糊了何西门一脸。

何西门被砸得一脸水,也不恼,笑嘻嘻地抹了把脸,顺势站起来,将那件湿衣服搭在旁边的晾衣绳上。他走到依旧气得胸脯起伏、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的东方秀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她那双布满疤痕的手。

入手微凉,带着劳作的薄茧,却不再有刺骨的寒意。东方秀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别动。”何西门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你这手上的冻疮疤,看着碍眼。试试我新琢磨的‘春风化雨针’,专治陈年旧疤,美容养颜,保证让你这双‘杀鱼圣手’恢复光滑细嫩,迷死个人!”他嘴上不着调,眼神却专注无比,轻轻捻动银针,一丝温和醇厚的内息顺着针尖缓缓渡入东方秀的手腕。

东方秀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针尖流入,瞬间驱散了手上残留的最后一丝阴寒,那顽固的疤痕似乎也在这暖流下微微发痒。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何西门专注的侧脸,看着他指尖那跳跃的银光,看着他嘴角那抹熟悉的、却又好像有点不一样的痞笑。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混合着莫名的安心感,如同温泉水般,悄然浸润了她那颗被冰封了太久、包裹在坚硬外壳下的心。

她没再说话,只是任由他握着她的手,笨拙却又认真地施针。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在小院里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草药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家”的气息。

几日后,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没有高堂满座,没有凤冠霞帔,甚至没有宾客盈门。

青石镇巷尾,东方秀家那小小的、修葺一新的院子里,却挂起了两盏简陋的红灯笼。灯笼是张大爷糊的,红纸有些皱,映着烛光,倒也透出几分喜气。院子里支起了一张旧八仙桌,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大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家常菜——张大爷家送来的红烧肉,王婶炖了一下午的老母鸡汤,李寡妇拌的拿手凉菜,还有一盘堆得冒尖的清蒸鲈鱼(自然是东方秀亲手做的)。几坛子镇上自酿的土酒摆在桌脚,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宾客不多,都是巷子里的老街坊。张大爷、王婶、李寡妇,还有卖肉的王老板,开杂货铺的赵老头。上官婉儿作为唯一“外宾”,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旁边,正兴致勃勃地啃着一只鸡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院子中央的“新人”。

何西门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只是洗得格外干净。他胸前别着一朵王婶用红纸剪的、歪歪扭扭的大红花。东方秀则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大红色的……粗布褂子和同色长裤(据说是王婶压箱底的嫁衣改的,针脚歪斜得很有特色),头发依旧用木簪挽着,脸上未施脂粉,却因为兴奋和羞涩,透出健康的红晕,比任何胭脂都动人。

没有司仪,没有流程。张大爷作为最年长者,被推举出来主持。他端着酒杯,老脸激动得通红,声音洪亮:“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们青石镇的好闺女秀丫头!和咱们的神医何大夫!成亲啦!大家伙儿!举杯!喝!”

“喝!”

“恭喜秀丫头!恭喜何大夫!”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街坊们纷纷举杯,七嘴八舌地送上朴素的祝福,笑声和碰杯声在小院里回荡。

何西门端起一碗土酒,看向身边依旧有些局促、脸颊绯红的东方秀。他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温柔而明亮的笑容。他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心有些汗湿,却不再冰冷。

“娘子,”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浓浓的调侃和更深的情意,“为夫身无长物,只有这祖传的银针一副。今日大喜,别无贺礼,就用这针,许你一世安康,百病不侵,如何?”他指尖捻动,一根银针在烛光下跳跃生辉。

东方秀被他那声“娘子”叫得浑身一颤,脸更红了,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看着他眼中那认真又带着坏笑的光芒,看着他指尖那根熟悉的银针,再看着院子里这些真心祝福他们的街坊邻居,一股暖流猛地冲上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哼!谁稀罕!扎坏了要你赔!还有……以后家里的鱼,都归你剖!”

众人哄堂大笑。

“遵命!娘子大人!”何西门朗声应道,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灼热的暖流。他放下碗,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俯身,在东方秀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这平淡烟火里的相守,如同这碗中的土酒,辛辣过后,是绵长的回甘。

东方秀身体瞬间僵直,随即又软了下来,没有躲闪,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简陋的婚礼,简单的酒菜,却充满了最真挚的温情。笑声、劝酒声、祝福声,在小院里交织,飘荡在青石镇宁静的夜空里。上官婉儿啃着鸡腿,看着那对在红灯笼下相拥的身影,看着何西门脸上那卸下所有风流伪装后、纯粹的满足笑容,看着东方秀那羞红却不再躲闪的脸庞,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这结局,似乎比任何话本里的才子佳人都要圆满。

夜深了。街坊们带着醉意和祝福散去。小院里只剩下红烛摇曳,一地杯盘狼藉。

新房里(其实就是东方秀原来的屋子,简单打扫后贴了个大红“囍”字),烛光跳动。何西门和东方秀并排坐在硬板床边,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和紧张。两人身上还带着酒气和菜香。

何西门看着身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的东方秀,她侧脸的轮廓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柔和,褪去了白日的泼辣,带着一种新嫁娘的娇羞。他心头微动,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银针的布包,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床铺上。

“娘子,”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戏谑,“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看……是先扎针助兴,还是……直接进入主题?”

“何西门!”东方秀猛地抬起头,羞恼交加,一巴掌就朝他胳膊拍去,“你个臭流氓!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干净东西!”

何西门笑嘻嘻地抓住她拍过来的手,入手微凉,带着薄茧。他没有更进一步,只是轻轻握着,拇指在她手背上那些冻疮留下的疤痕上,极其温柔地摩挲着。

“疼吗?”他低声问,眼神里没有了戏谑,只剩下心疼。

东方秀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一愣,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感受着他指腹传来的温热和怜惜,看着烛光下他专注的眼神,一股酸涩的暖意猛地冲上鼻尖。她扭过头,声音闷闷的:“早……早不疼了。”

“以后,不会让你再疼了。”何西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拿起一根最细的银针,在烛火上轻轻燎过。“这道疤,太碍眼。试试我的‘春风化雨针’终极奥义——‘玉肌生’?”他眼中闪烁着医者的自信和一丝促狭。

东方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再看看那根细小的银针,鬼使神差地,竟然轻轻“嗯”了一声,慢慢伸出了那只布满疤痕的手臂。

何西门微微一笑,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内息,顺着银针缓缓渡入东方秀手臂的疤痕处。那内息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又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滋养着受损的肌肤和经络。东方秀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暖流在手臂上蔓延,那顽固的疤痕似乎真的在暖流下微微发热、发痒,仿佛干涸的土地在贪婪地吸收着甘霖。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让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何西门专注施针的侧脸。烛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光芒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认真和温柔。原来……他安静下来,不耍贫嘴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银针在何西门指尖跳跃,如同灵巧的精灵。东方秀手臂上的疤痕,在“一气化三清”针法精纯生机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软、淡化,颜色渐渐接近周围的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何西门轻轻捻动银针,将其缓缓起出。他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湿布,温柔地擦拭掉她手臂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好了。一次不能太久,循序渐进。”他放下银针,抬起头,正好对上东方秀有些失神的目光。

四目相对。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东方秀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臂,脸又红了,慌乱地低下头:“谢……谢谢……”

“谢什么?”何西门凑近了些,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蛊惑,“为夫给娘子美容,天经地义。娘子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落在她丰润的唇瓣上。

东方秀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身体僵硬,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上来,紧张得几乎要窒息时——

何西门却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她脸颊边一缕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轻柔地别到了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滚烫的耳垂。

“娘子累了,早些歇息。”他收回手,脸上带着促狭又温柔的笑意,站起身,指了指地上铺好的地铺(婚床只有一张,地铺是东方秀坚持让他睡的),“为夫今晚,就为娘子守夜了。”说完,他当真走到地铺旁,和衣躺下,拉过薄被盖好,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噙着一抹得逞的笑。

东方秀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他真的躺下了,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一丝莫名的失落。她吹灭了蜡烛,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一点清辉。她躺在床上,听着地铺上传来何西门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手臂上残留的、被他内力滋养过的温暖感觉,脸颊依旧发烫。黑暗中,她悄悄抬起手,摸了摸刚才被他指尖碰过的耳垂……然后,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甜蜜的弧度。

这个不着调的痞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日子如同青石镇外潺潺的溪流,平淡而安稳地淌过。

何西门真的在青石镇“定居”了下来。他在镇口支了个小小的医摊,挂着一面写着“何一针”的破布幡。收费极其随意,穷人看病抓药,几个鸡蛋,一把青菜,甚至一声谢谢,他都照收不误。遇到疑难杂症,那手“一气化三清”针法愈发神乎其技,配合着从欧阳慕雪送来的古籍里琢磨出的古方,解决了不少连城里大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沉疴旧疾。名声渐渐在十里八乡传开,连带着青石镇都多了些人气。

东方秀依旧每天起早贪黑去码头卖鱼。不同的是,现在她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免费帮工”——何西门。他帮她吆喝,帮她杀鱼剖鱼(虽然手法笨拙经常被骂),帮她收拾摊子。他总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带着那副欠揍的痞笑,顶着周围人或好奇、或羡慕、或鄙夷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有在东方秀搬重物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抢先一步;在她冻疮偶尔隐隐作痛时,他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掏出银针给她扎上几针。

两人依旧斗嘴,依旧吵吵闹闹。东方秀骂他“小白脸”、“吃白饭”,何西门就嬉皮笑脸地回敬她“母夜叉”、“悍妇”。但镇上的人都知道,这“悍妇”家的饭桌上,永远会多留一副碗筷;这“小白脸”的医摊旁,永远放着一壶温热的粗茶。傍晚收摊,夕阳西下,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何西门手里拎着没卖完的鱼,东方秀挎着那个破旧的菜筐,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家长里短的拌嘴,却透着一股踏实的暖意。

偶尔,会有一些特殊的“访客”。

上官婉儿隔三差五就会像一阵风似的刮来。带着她新淘到的稀奇古怪的“古董”(大多是些没用的破铜烂铁),或者一些关于各地神秘遗迹、邪能传闻的线索。她总是咋咋呼呼,缠着何西门问东问西,对东方秀的“守阳令”和金水湾的后续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何西门被她烦得不行,往往用几根银针把她扎得暂时“闭嘴”,然后被她追着满院子跑。东方秀则叉着腰在一旁看热闹,偶尔给被追得狼狈的何西门递个扫帚当“武器”,惹来上官婉儿不满的抗议。小院里充满了快活的吵闹声。

欧阳慕雪没有再出现,但每逢年节,总会有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镇外,送来一些珍贵的滋补药材和最新的医学研究资料(关于邪能封印方向的),从不留名。何西门心知肚明,默默收下,将药材用在需要的病人身上,资料则和上官婉儿一起研究。

慕容卿的消息,则是通过娱乐新闻看到的。她并没有真正息影,而是在沉寂了大半年后,复出接拍了一部讲述乡村女教师的小成本文艺片。影片里,她洗尽铅华,素颜出镜,演技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将一个坚韧、善良、扎根土地的普通女性演绎得入木三分。影片上映后好评如潮,斩获了数个重量级奖项。颁奖典礼上,她捧着奖杯,泪光闪烁,对着镜头说:“感谢生活,让我学会了沉淀。感谢……一位故人,教会我真正的价值不在云端,而在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镜头扫过台下,没有何西门的身影。但电视机前的东方秀,看着屏幕里那个光芒内敛、自信从容的慕容卿,默默给何西门的碗里多夹了一块鱼肉。

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春天。

何西门的小医摊旁,几株野桃树开得正艳,粉红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他的破布幡上,落在看诊病人的肩头,也落在他摊开的银针布包上。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何西门伸了个懒腰。他身上的旧t恤洗得更白了,却干净整洁。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病容,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那双桃花眼依旧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却沉淀了更多的温和与从容。他小心地捻起一根落在银针上的桃花瓣,指尖微动,花瓣被轻巧地串在了针尖。

“喂!小白脸!收摊了!回家吃饭!”清脆洪亮的喊声传来。东方秀挎着那个熟悉的、边缘被磨得光滑的破旧菜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她晒黑了些,脸颊红润,眉眼间那股泼辣劲儿依旧,却多了几分被生活滋养出来的舒展和安宁。粗布衣衫干净利落,步伐矫健有力,哪还有半分当年被寒气折磨的孱弱?

“来了来了!催命呢!”何西门笑嘻嘻地应着,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银针。他将那根串着桃花瓣的银针单独放在一个小巧的木盒里,揣进怀中。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金辉洒在青石板路上,也洒在他们身上。何西门手里拎着几包病人送的草药,东方秀挎着菜筐,里面装着刚买的豆腐和青菜。谁也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回响。

路过镇口那棵老桃树,一阵风吹过,粉红的花瓣如同细雨般簌簌落下,落了两人满头满身。

“啧,弄脏了。”东方秀嫌弃地拍了拍头发上的花瓣。

何西门却停下脚步,笑着从她发间捻下一片完整的桃花瓣,指尖微动,那花瓣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轻巧地缠绕在他指间一根细小的银针上。他举起那根串着桃花瓣的银针,在夕阳下轻轻晃了晃,银光与粉红交相辉映。

“脏什么?好看。”他看着她,眼中笑意温柔,如同落满了桃花瓣的春水。“针挑桃花,笑看流年。娘子,你说是不是?”

东方秀看着他指间那根银针上的花瓣,又看看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温柔,心头猛地一跳,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她别开脸,耳根微红,粗声粗气地嘟囔了一句:“哼!花言巧语!回去把院子里的鱼鳞刮了!”说完,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何西门看着她带着一丝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再看看指间银针上那抹娇艳的粉红,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串着桃花的银针收起,快步追了上去。

“遵命!娘子大人!”

“对了,今天王婶送了点新腌的咸菜,晚上加菜?”

“咸菜?好啊!配粥正好!”

“就知道吃!咸菜不用钱啊?”

“嘿嘿,这不是有娘子你养着嘛……”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融入青石镇袅袅升起的炊烟里。争吵声、笑闹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镇飘香的桃花瓣,在春风中轻轻打着旋儿,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风流医少、泼辣渔娘,以及那一根针、一树桃花、一筐烟火的故事。

(尾声)

半年后。青石镇巷尾小院。

初夏的夜风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香,吹散了白日的燥热。院子里,葡萄藤架下,摆着一张竹躺椅。何西门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欧阳慕雪送来的),就着廊檐下昏黄的灯光翻阅。他穿着宽松的汗衫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人字拖,姿态闲适。胸前的伤口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东方秀中气十足的指挥声:“小白脸!把外头晾的干辣椒收进来!要下雨了!”

“得令!”何西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放下书,慢悠悠地起身去收辣椒串。

收好辣椒,他刚坐回躺椅,院门被轻轻推开。东方秀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出来。她穿着家常的碎花睡裙,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显然是刚洗完澡,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脸上未施脂粉,在灯光下却显得格外温润柔和。她走到躺椅边,将药碗递过去,声音难得地放轻了些:“喏,最后一副。喝完了睡觉。”

何西门接过碗,闻着那熟悉的药味,皱了皱眉,还是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让他龇牙咧嘴。

东方秀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没说话,只是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他嘴角残留的一点药渍。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

何西门微微一怔,随即心头一暖,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坐在躺椅的扶手上。东方秀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看着院子里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葡萄藤。

两人都没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晚风拂过,带来远处河水的湿润气息和不知名野花的淡香。何西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东方秀手背上那些已经变得很淡很淡的疤痕。

“还痒吗?”他低声问。

“早不痒了。”东方秀闷闷地回答,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柔和。

“那就好。”何西门满足地叹了口气,将头靠在躺椅的靠背上,闭上眼睛。“明天去趟黑水潭吧,婉儿那丫头发消息说,她导师对锁龙井的封印有了新发现,需要我们手里的‘守阳令’共鸣一下。”

“嗯。”东方秀应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轻轻靠在他肩头。月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下,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身边男人安静的睡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和幸福感,如同温泉水般,悄然包裹了她。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都是过眼云烟。如今,他归了这一处陋巷烟火,她也褪下了那身带刺的伪装。一根针,一个筐,一碗汤药,几声拌嘴,便是他们笑对流年的全部。或许前路还有金水湾未解的谜团,还有锁龙井的隐患,但此刻,这小小的院落,这相握的双手,便是最安稳的归处。

夜风温柔,岁月静好。一根串着桃花瓣的银针,静静地躺在窗台上的小木盒里,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如同凝固了所有喧嚣红尘后的,那一抹最动人的笑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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