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众人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处小院。
这小院不仅偏僻，连景致也与前面不同，竹林茂密杂乱，院墙斑驳，路上积雪也清扫的不彻底。
花厅中，烛火通明，缟素灵幡齐备，正中间是架高的棺木，四周香火缭绕。
“这是灵堂？”姜旭有些吃惊，正常来说，不是应该选在前院吗？
死的可是陶家家主，怎么塞到这种地方？
“家父……人去的突然，便请了先生测算，言说家父魂魄受损，不能在阳气旺盛之地，需寻个安静之地先聚魂再发丧。”陶棋哽着声音向众人解释。
他低垂下眼皮，抬袖按了按眼睛，手臂落下后眼睛变得通红。
温清宁看了看香烛燃烧的长度，视线从陶棋悲泣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姜旭身上，沉声问道：“姜县尉，还验尸吗？”
姜旭忙不迭点头：“验验验！我明日向上官复命，有验状总比空手强。”
他跟着对陶棋说道，“大郎君，你也来认一认，看看那位是不是陶家主。”
陶棋看向停放在廊下盖着白布的无头尸，面色微微一僵，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伸手将要碰到白布时，突然说道：“我将常年服侍家父的老仆唤来一道看看。”说罢，疾步离开。
“这……”姜旭懵了，“他看看不就成了，怎么还要别人看？身为儿子还能认不出自己老子？”
“没有头可能真认不出来。”回答他的只有平安，“像陶家主这种身份，平日里都是下仆贴身服侍，子女只管请安问礼听话，不会太过亲密。”
姜旭“哦”了一声：“难怪他们当时没有认出来死的不是自家家主，没有头，穿上陶家主的衣裳，就会被认错，这算不算是只重衣衫不重人？”
平安挠挠头：“算吧。”
温清宁取出一副新手衣带上，问道：“我要验尸了，你们是留下观看还是避一避？”
“我不看！”姜旭急忙摆手。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符合身份，找补道，“我前头已经看过一回了，就不看了，我去外头等陶大郎君认尸。”
旁边的段骏低头对于岁守小声说道：“郡君是丈人请来的，我陪着在这，你去外头等着，记得别往花厅看，免得回头做噩梦。”
说着，脱下外袍披在于岁守的身上，双手扶住她的双肩，稍稍用力压了压，把人转了个方向轻轻推送出去。
他接着看向温清宁：“郡君，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温清宁目光凝聚在他的眼睛上，注意到他微微扩大的眼角，蹙眉疑惑：“县尉很期待帮我？”
“虽然这般说不太好，但每次看郡君验尸，都能让我感觉到人命的与众不同。”段骏缓缓低语。
平安表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县尉喜欢就好。”温清宁指了指地上，指挥道，“将棺木中的人连带着铺金一起抬到这里。”
铺金便是棺材中故去之人铺垫在身下的东西，普通人家多用黄纸，权贵、富户则多用织金布帛。
但陶家主用的却是黄纸，温清宁微讶：“这位陶大郎君看来对其父很不满啊，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愿意给。”
“看这灵堂就能看出来。”平安附和道，“这么寒酸，拿着阴阳先生当说词，让人觉得虚伪。”
“听说，陶家主对于子嗣中没人能科考入仕非常不满，尤其是长子。”段骏突然出声。
听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温清宁扭头朝他看去。
“因为他是跛足？”平安好奇问道。
“大约吧。”段骏回了一句。
温清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瞥见带着一名老仆回来的陶棋，转而对平安吩咐：“去外面将娄镇将的头要来。”
平安领命。
等待之际，廊下响起老仆的惊呼声：“这是主人……主人的身体！”
姜旭问道：“你确定？”
“确定，主人沐浴更衣都是由我服侍。”老仆哽着声音回道，“主人喜欢练字，每日都要写上至少一个时辰，手指上生了茧子，那些茧子在什么位置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县尉，家父的尸骸怎么会在娄家？”陶棋愕然，“还有这……这头……头去哪了？”
姜旭支支吾吾片刻，语气发虚：“我们也不知道，也许还在凶犯手里。”
“凶犯留这个做什么？”陶棋追问。
“谁知道凶犯怎么想的，说不定有别的用处。”姜旭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道，“也有可能是个人喜好……凭本官多年办案经验，犯下这种案件的不是寻仇，就是心里不正常。大郎君可以想象有没有什么仇家，列出来，本官报上去，也好让县令派人搜查。”
“家父一向与人为善，家中子弟也都是饱读诗书，忠厚老实，怎会与人结下此等仇怨。”陶棋声音里透出明显的不悦。
“陶大郎君这话说得是不是太满了？”于岁守嗤了一声，“人生在世谁还没两件不可告人之事？”
陶棋拧眉望去，出口的声音在冬夜里染上寒霜：“不可告人这个词看众人怎么理解，丑事不可告人、私事不必告人、秘事不该告人。不知道段夫人说的是哪一种？”
“丑事！”于岁守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此刻听他诡辩，俏脸如冰，“陶家子弟过百，陶大郎君敢保证其中任何一人没有作奸犯科之举？”
“陶家每一个子弟身边都有长随、小厮，都是我父亲选，会定期向我父禀报，倘若有谁犯了事，不等官府发现，族里便用族规处置了。”陶棋冷声回道。
“族规不等于律法，陶家该将犯事子弟交给官府由县尉、县令依律处罚。”于岁守寸步不让，“在我中兴县，所有犯事者都要受审，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苦主怨怒，不留祸患。”
姜旭闻言，尴尬的抬手蹭了蹭鼻子。
温清宁正要蹲下验尸，听到二人针锋相对的谈话，抬眸看了眼并不出去制止的段骏，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蹲到尸骸旁开始勘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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