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龙须还躺在陆无尘脚边，红薯的焦香混着血腥味在鼻尖打转。他没动，也没再说话，只是把那截龙须轻轻拢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封印区的裂缝突然扩张，黑红雾气如潮水般涌出，裹挟着刺耳的嘶鸣。童谣靠在碎石堆里，指尖抽搐，鼻尖银丝忽明忽暗；赵无极的剑插在地上，剑身布满裂纹；白璃单膝跪地，银发垂落，指尖微微发颤。而那团混沌核心，正缓缓凝聚成一道扭曲人影，双臂张开，三十六道锁链自虚空中浮现，链条上布满倒刺，每一节都在滴落腐蚀性的黑液。
“系统爸爸。”陆无尘咧嘴，血顺着下巴滴在玉佩上，“你要是现在给点积分换张保命符，我还能夸你两句敬业。”
玉佩毫无反应，连那点微弱的蓝光也熄了。
第一道锁链破空而来，直取童谣咽喉。陆无尘猛地扑过去，青衫被划开三道口子，血涌出来，他却顺势一滚，把人护在身后，背脊撞上封印门框，震得喉头又是一甜。
“咳，这门还挺硬。”他抹了把血，抬头看向那团黑影，“你这锁链，是拿废铁炼的吧？链子都生锈了，还指望捆人？”
黑影未语，第二波锁链已如暴雨倾下。
就在此时，一坛酒从天而降。
不是砸下来的，是凭空出现的，封泥完好，酒香却已弥漫全场。它悬在半空，轻轻一震，泥封崩裂，酒液喷涌而出——却未落地，而是化作一道弧形酒刃，横斩而过。
锁链断了七根。
酒坛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入一只枯瘦的手掌。来人穿着件油乎乎的道袍，补丁摞补丁，腰间挂着七八个空酒葫芦，步子歪歪斜斜，像是刚从酒窖里爬出来。
“小友。”酒道人眯着眼，灌了一口酒，又原样喷出，酒雾在空中凝成剑气，将逼近的锁链尽数绞碎，“你这摊子，比上次赌酒还烂。”
陆无尘仰头看着他，嘴角抽了抽：“您老能不能挑个不打架的时候现身？上次说好三天还我二十坛桂花酿，结果人影都没见着。”
“酒账记着呢。”酒道人醉眼一斜，酒葫芦猛地一甩，葫芦口寒光乍现，一柄古剑缓缓探出，剑身泛着青灰，像是被岁月泡过，“先清清眼前这笔。”
他脚步一错，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踏在锁链挥动的间隙。剑未出鞘全锋，只以葫芦口轻点，却听得“叮”“叮”数声，每一点，必断一链。
“你这剑法……”赵无极瞪大眼，“怎么东倒西歪的？”
“醉着呢。”酒道人嘿嘿一笑，仰头又灌一口，“清醒人使不出这味儿。”
他忽然旋身，酒葫芦横扫，古剑终于全然出鞘。剑光如酒液泼洒，散乱无章，却偏偏每一剑都刺在混沌核心的薄弱节点。三十六道锁链，尽数崩断。
黑影怒吼，黑雾翻腾，欲要重组。酒道人却不追击，反而原地打了个转，剑尖朝天，酒液顺着剑身流淌，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醉”字。
那字一成，天地骤然一静。
紧接着，轰然炸开。
混沌核心如遭重锤，黑影崩裂三成，发出一声凄厉嘶吼，倒退数丈，重新缩回裂缝深处。
酒道人晃了晃，脸色白了一分，抬手抹了把嘴角，指尖沾了丝血。
“老了。”他嘟囔，“当年一剑能劈到月牙湾，现在砍个烂泥球还得歇口气。”
陆无尘撑着地站起来，把焦黑龙须塞进怀里，走过去扶他：“您这‘醉’字写得挺帅，就是收尾歪了，像喝多了提不动笔。”
“那是意境。”酒道人甩开他，又灌一口酒，“你懂什么？‘醉’字最后一捺，得拖得够长，才留得住余味。”
他眯眼看向封印裂缝，低语：“这东西……当年在剑冢底下，也这么蹦跶过。”
陆无尘一愣：“您以前见过？”
“见过？”酒道人笑出声，眼神却冷了下来，“我还跟它喝过酒。它输了，把剑埋了；我赢了，把酒藏了。”
他忽然抬手，酒葫芦对准裂缝，古剑缓缓归鞘。酒液顺着葫芦口流下，在地面画了个圈。
“小友，待会儿我若倒下，别管我。”他声音低了些，“你那龙，还没烤完红薯呢。”
“您这话说的。”陆无尘挠头，“我还等着您还酒钱呢，谁准您躺下的？”
酒道人没答，只是把酒葫芦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待会儿用得上。”
陆无尘低头一看，葫芦口那柄古剑，竟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什么。
“它认你。”酒道人打了个酒嗝，“比我那老相好还勤快。”
“您那老相好是剑？”陆无尘挑眉，“难怪您一直单身。”
“闭嘴。”酒道人踹他一脚，踉跄着往前走，“看我再砍它两剑，给诸位助助兴。”
他刚踏出一步，脸色猛地一变，一口血喷在酒葫芦上。葫芦上的裂痕瞬间泛起微光，与陆无尘玉佩上那个“鸿”字遥遥共鸣。
“没事。”他摆摆手，抹去嘴角血迹，“老伤，就是喝凉酒容易犯。”
陆无尘盯着他背影，忽然道：“您这剑法，是不是……跟谁学的？”
酒道人脚步一顿。
“不是学的。”他低声说，“是还的。”
他再次举剑，酒雾缭绕中，剑势更乱，却更狠。每一剑都像是在祭奠，又像是在告别。
白璃走过来，站到陆无尘身边，看着那道摇晃的背影：“他撑不了几剑。”
“撑不住也得撑。”陆无尘握紧酒葫芦，掌心传来一丝温热，“他欠我二十坛酒，利息还没算呢。”
他低头，发现葫芦口的古剑竟在微微发烫，仿佛有东西在苏醒。
“龙哥。”他低声说，将焦黑龙须贴在心口，“再借我点火候，等你回来，我种一田最甜的瓜，专给你烤。”
话音落，龙须轻轻一颤，一丝金光渗入经脉。
陆无尘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前走。
酒道人正挥出最后一剑，剑影交织，再次凝成“醉”字。酒雾在空中盘旋，竟缓缓拼出半句诗：
“一剑饮尽千江月——”
剑落，轰鸣震天。
混沌核心剧烈震颤，裂缝扩大，黑雾翻滚，却再不敢逼近。
酒道人单膝跪地，酒葫芦落地，古剑半截没入土中。他抬手想抓，却只抓到一把空风。
陆无尘快步上前，扶住他肩膀。
酒道人抬头，醉眼朦胧，忽然笑了：“小友……你那瓜，记得……留一半……”
他话没说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陆无尘抱着他，转头看向封印裂缝。黑雾仍在蠕动，但节奏乱了，像是受了重创。
他低头，发现酒葫芦口的古剑，正对着自己，剑尖微微颤动，像是在……打招呼。
他眨了眨眼。
剑尖又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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