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那几个狼狈离去的背影，娇娘随即笑盈盈地转身，罗裙旋开一抹海棠色。
“今日扰了诸位雅兴。”她素手轻拍：“每桌赠送一碟辣酱。”想了想她又添了句：“后厨刚出锅的玫瑰酥，也请诸位尝尝鲜。”
满堂食客顿时笑逐颜开，方才泼皮闹事的阴霾被甜香驱散。有位穿湖蓝绸衫的茶商高声赞道：“辛掌柜大气！这玫瑰酥里添了桂花蜜吧？甜而不腻，难怪生意红火！”
娇娘抿嘴一笑，福了福身：“张老板好眼力，正是加了三月采的桂花蜜。”她目光扫过大厅，见众人脸上都露出满意之色，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闫亦隽站在一旁，唇角含笑，目光却略带心疼。他走近娇娘，低声道：“想不到开个酒楼也会有这些牛鬼蛇神，等你我成婚，这些杂事都让大舅哥接手，也不晓得大舅哥什么时候回来，别耽误你我的婚事。”
听到闫亦隽三句话不离成婚，娇娘耳尖微红，眼底却藏不住笑意。
有闫亦隽的帮助，作坊的进度果然快了许多，十日后，城西废弃校场便焕然一新。
原本杂草丛生的演武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四通八达。东侧一排青砖瓦房窗明几净，分别挂着“辣酱坊“、“肉脯坊“和“点心坊“的木牌。每间作坊门口都摆放着清水桶和皂角，供工人净手使用。
西侧的两层小楼带来一排青砖瓦房，楼下是账房和库房，楼上留则是用来议事休息。校场中央那棵老槐树下，还摆了几张石桌石凳，供工人们歇脚用饭。
原本小工坊里的工人也都移到这边，由于这些人用的久，又签了死契，娇娘就安排他们住在西侧的青砖瓦房里，专门做核心的材料，还能顺便监管新来的工人。
最让娇娘满意的是工人的住处。她特意请人将原本破旧的营房改造成了一排整洁的院落，每间屋子都开了大窗，通风采光极好。院中还打了水井，种了果树，远远望去倒像是个小村落。
“这些老兵大多无家可归，有个安身之所比多发工钱还让他们高兴。”闫亦隽站在娇娘身旁，看着工人们忙着搬运最后一批器具。
娇娘点点头：“做吃食生意，工人的健康最要紧。住处干净了，做出来的东西才能让人放心。“她转头看向闫亦隽，“你找来的这些人，可都靠得住？”
“放心，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闫亦隽目光坚定，“虽然身上带伤，但个个都是实在人。特别是王教头，在军中管了二十年的伙食，最是细心。”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只见二十来个身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列队走来，虽然有的缺了胳膊，有的跛了脚，但个个腰板笔直，精神抖擞。
闫亦隽上前几步，朗声道：“诸位兄弟，这位就是辛记的东家，辛娇娘辛老板。从今往后，大家就在她手下讨生活了。”
为首的王教头虽已年过五旬，独臂却丝毫不显老态。他上前抱拳行礼，声如洪钟：“辛掌柜放心，老头子别的不敢说，保管把这些兔崽子们管得服服帖帖！谁要是偷奸耍滑，不用您开口，我先打断他的腿！”
这话引得众人哄笑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娇娘也抿嘴一笑，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工牌，一一分发下去。每个工牌都用上等梨木制成，正面刻着姓名职位，背面烙着辛记特有的梅花印记，边缘还细细地包了铜皮，既美观又耐用。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娇娘站在台阶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坊里做的是入口的东西，最要紧的就是干净。每日上工前要净手更衣，食材不许落地，发现霉变的立刻上报——这些规矩，谁要是犯了，可别怪我翻脸。”
老兵们齐声应诺。有个年轻些的小声嘀咕：“比军营规矩还严……”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同伴捅了一肘子。
王教头眼睛一瞪：“周大勇！出列！“
那个叫周大勇的年轻士兵红着脸站了出来。他右臂袖管空空，左手却紧紧攥着新领到的工牌。
“回掌柜的话，“王教头转向娇娘，“这小子在战场上救过我一命，是个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嘴比脑子快。您看...“
娇娘摆摆手示意无妨，走到周大勇面前，温和地问道：“你登记时说会切菜？“
周大勇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回、回掌柜的话，左手是能使刀，就是慢些...“
“慢不怕，熟能生巧。“娇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他，“这是我让铁匠特制的刀，刀柄做了凹槽，适合单手使力。你试试？“
周大勇接过刀，在案板上试了几下，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刀比普通菜刀重些，但握在手里格外稳当，刀柄的凹槽正好卡住他的虎口。
“谢谢辛老板！“他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我、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您丢人！“
娇娘笑着点点头，又转向众人：“当然，只要诸位好好干，工钱也少不了你们的。除了每月固定的银钱，年底还会根据作坊的收益给大家分红。需要住宿的可以去王教头那里登记，吃住一律免费。“
这番话引得众人欢欣鼓舞，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娇娘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头看向闫亦隽，发现对方正含笑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赞赏。
第一锅辣酱开灶时，整个作坊都飘着呛人的香气。娇娘亲自示范如何掌握火候，怎么按比例下料。王教头拿着小本跟在后面，记得格外认真。
“花椒要先用温油煸出香味。”娇娘边操作边讲解，“但千万不能炸糊，否则会发苦……”
就在这时，有人通传门口来了一群姑娘。
娇娘出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衣衫褴褛的妇人。那姑娘虽是一身粗布衣裳，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娇娘微微一愣：“你们是……”
“我叫青杏，是城南织坊的。“姑娘行了一礼，“听说辛记招工，特意带几个姐妹来碰碰运气。我们都会做饭洗衣，手脚也干净。“
闫亦隽皱了皱眉，低声道：“作坊里都是男子，恐怕……”
“抱歉，我们这里已经招满人了。”娇娘略带歉意地说：“不过我可以帮你们问问其他商铺的老板，是否需要雇人。”
青杏的眼中闪过失望，却勉强笑道：“那多谢了，如果有消息，劳烦派人去水秀巷子周家找我。”
看着一群女工离开的背影，娇娘心里有些不好受，这时代女人找工作比男人难多了。
这一幕被闫亦隽看在眼里，他递上浸湿的帕子：“夫人已经做了很多了，不必多想。”
“别乱叫。“娇娘擦着手，嘴角却翘起来，“对了，你明日有空吗？我想去趟瓷窑，定制一批带盖的陶罐。”
“可是为了防人偷方子？”
娇娘点头：“今日我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演示做法，但其实……“她压低声音，“关键的三味料，我都是提前磨成粉混好的。往后这些核心配料我会让可信的人单独处理，再分到作坊。”
闫亦隽眼中闪过惊讶，随即笑道：“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夫人之前在战场上也是运筹帷幄，如果是男儿身何愁不能建功立业呢？”
“女子也征战沙场，我家乡就流传着很多女将军的故事，可不止你们男子会善用兵法，咱们女子心中也自有丘壑。”娇娘想起在现代女生不仅能从军，还能去各种各样的岗位上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忽地她有些弄清楚，她真正想要做些什么了。
只是现在自己实在已经分身乏术，不知兄长到底什么时候能归来。
看着娇娘又陷入了沉思，闫亦隽宠溺地一笑。
他不仅喜爱娇娘娇俏美丽的外表，还有她不同与寻常女子的胸襟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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