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端着热气腾腾的鸽子汤入席,分别放在了宾客的面前,同时恭敬地奉上汤匙和吐骨碟子,供众人使用。
苏青青尝了几口,味道很不错,只不过待会儿还要演戏,可不能吃太多。
她刚把小勺子放下来,杜老夫人就立刻察觉到了贵妃的动作,连忙问道:“可是这鸽子汤不太合您的口味?”
“臣妇这就让小厨房重新做一碗来,您想吃什么?乌鸡汤?莲子百合粥?还是……”
苏青青温声道:“老夫人客气,只是近来天气燥热,本宫有些食欲不振而已,不必太过费心了。”
杜老夫人生怕贵妃在自家没吃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苏青青已经低下了头,开始用茶水漱口,便也不好再多言。
宴席过半,客人们已经三三两两放下碗筷,互相聊起天来。
苏青青也准备去后院走一走。
只不过她刚想起身,突然有个人影靠了过来,挡住了光线。
江允儿其实很不想这样带着目的性来接近贵妃娘娘。
然而这是自家祖父的想法,若是自己真能入得瑜贵妃青眼,也许还能提携整个家族,进而得到陛下的赏识。
所以她不能任性,只要是对江家有好处的事情,江允儿都必须硬着头皮勇往直前。
苏青青抬眼看去。
只见面前的小姑娘带着几分别扭和纠结的神色,将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了过来:“娘娘,这是臣女自己做的簪子,希望您收下。”
江允儿说话的声音非常小,脸上还逐渐泛起红晕,似乎是从来没做过这样阿谀奉承的事情,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都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似的。
闻言,小兰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见苏青青点头,才将锦盒接过去,认真检查起来。
直到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以后,小兰便将盒子放到瑜贵妃的手里,恭敬道:“娘娘请。”
打开锦盒,里面摆着一支流光溢彩的花树白珠步摇,顶端还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异形珊瑚,看起来价值不菲。
江允儿忐忑不安地打量着瑜贵妃的表情,见贵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抬手合上了盖子,便有些着急起来。
“娘娘不喜欢这支簪子?”
她上前半步,指着锦盒问道:“娘娘不喜欢这个款式么?还是单纯不喜欢簪子?”
“臣女也会做其他款式的,比如缠花单簪、双支发钗和金银丝钿头,您想要什么样子的都可以!”
苏青青心想:真是见了鬼了,这姑娘怎么和杜老夫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凶神恶煞、很不好伺候吗?
于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温声道:“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内阁学士江老先生的孙女儿吧?”
江允儿一愣,随即连忙承认道:“对,臣女正是江学士的孙女,娘娘唤臣女一声允儿就好。”
她注视着瑜贵妃娇美的侧脸,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天呐,宠妃娘娘居然认出自己了!
感受到小姑娘炽热的视线,苏青青不明所以,继续说道:“你和你的祖父长得很像。”
“本宫在年关宫宴上见过你祖父,刚才打眼一看,就认出了你的身份。不知江老先生的身体可好?”
“很好很好。”江允儿一个激动,立刻就将自家祖父的老底儿给掀了:“他今儿个四更天就起床了,一个人坐到前厅喝茶,活到一百二十岁都没问题。”
苏青青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她借着小兰的手,站起身来,对江允儿说道:“这样吧,本宫不要你的东西,你就陪着本宫去后院那儿散散步,怎么样?”
听见瑜贵妃不接受贿赂,江允儿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应声道:“当然,这是臣女的荣幸。”
众人见瑜贵妃起身,便也纷纷跟着离席,往后院花厅的方向走去。
还有好事者互相扯耳朵道:“看,那位就是江家的女儿,真会来事儿。”
“可不是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得到了在瑜贵妃娘娘身边侍奉的机会,太会钻营了。”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说,江允儿已经接替了小兰的位置,走在了瑜贵妃的身边。
杜府宴会本就是为了相亲而举办的,想来经过今日之事,江家小姐的地位必然能够更上一层楼,成为各大名门望族争相求娶的对象。
而杜家独子杜琮,也一定能很快跻身于京城未婚贵公子的名单,成为更多世家大户小姐的择偶选择之一。
杜府的后院比正厅还要大。
走进院门,长长的石道旁种满了不同应季的植物,芍药、紫薇和石榴花都热闹地堆在枝头,好一副生机盎然的初夏图。
老爷和公子们不方便与女眷待在一起,便都留在亭子里喝茶吃点心。
只留下各家的夫人与小姐们,都跟着瑜贵妃漫步在花丛中,个个都想要学着江允儿的样子,在贵主子面前刷脸。
于是她们都紧紧地抱团走在一起,生怕落后于别人。
然而走着走着,大家就发觉到了不对劲。
自己好像……快要跟不上……贵妃娘娘的速度了!
年纪稍大些的夫人们率先败下阵来,靠在各自的婢女身上喘气,只觉得心跳如鼓,额头上全是热汗。
然而小姐们到底还是年轻,不肯轻易示弱于人,哪怕周围全是同伴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也没有谁放慢脚步,全都尽力跟随在瑜贵妃的身后。
一时间,再也无人追上来试图与贵妃搭话了,因为她们压根追不上!
反观罪魁祸首苏青青,脚下的小碎步几乎要迈出残影,脸上却依旧淡定自若,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流。
可见平日里坚持运动,还是十分有效果的。
小兰跟着自家主子锻炼久了,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赶路,这可就苦了两人身边的江允儿。
她不敢落后一步,也不敢让瑜贵妃放慢些速度,更不敢毫无形象地大喘气,让贵妃娘娘感到不满。
所以江允儿只能使劲抿住嘴巴,把眼睛瞪得溜圆,用鼻子通气,整张小脸都涨得通红,看上去辛苦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允儿以为自己即将因为呼吸不过来而原地晕倒的时候,前面的瑜贵妃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后面的夫人小姐们早就已经被甩得差不多了,只留几个特别有毅力的,还在小路的尽头奋力追赶。
苏青青接过小兰递来的帕子,优雅地擦了几下额头,才将目光放在了江小姐的身上。
只见江允儿已经彻底放弃了自我形象管理,双手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狼狈地半弯着腰,正张大嘴呼呼地喘着气。
察觉到瑜贵妃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赶紧直起身子,对着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连小兰都有些不忍心了,低声问道:“主子,那咱们还要按照计划行动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
苏青青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小兰:“怎么,你又要退缩了?本宫之前是什么和你说的?”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小兰支吾半天,才低头道:“奴婢只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伤身体了,您……”
结果话还没说完,苏青青的脸就冷了下来。
“小兰,”她盯着自己的婢女,一字一顿道:“咱们又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呢?”
“当初生下荣思的时候,本宫实实在在往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差点命丧黄泉,多亏了皇后娘娘出手相救,将最后的保命丹喂本宫吃下,你主子才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但是这保命丹是从本宫的手里送出去的,本宫的心里比其他人都要清明。”
苏青青道:“难不成你觉得,本宫当真是那无所不能的仙女,以至于能够逆转药物的副作用,怀上第二个孩子吗?”
此话一出,小兰顿时惊呼出声:“娘娘!”
她焦虑地看了看旁边的江家小姐,压着嗓子说道:“您在胡说些什么?这里还有外人在呢!”
而被小兰划分为“外人”行列的江允儿,则一头雾水地抓了抓脑袋,茫然地问道:“娘娘,臣女没听明白……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听不明白没关系,”苏青青微笑道:“江小姐只要知道,你与本宫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就足够了。”
江允儿:……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兰见自家主子不仅没有内省,反而还要将无关人员给拉下水来,只觉得自个儿可谓是心力交瘁。
在宫里带荣思一个奶娃娃不够,还得时刻注意着瑜贵妃这个超级惹祸精,紧赶慢赶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她无力地从怀里取出一小袋粉末,递给了苏青青:“行,既然您执意如此,那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小兰自暴自弃地想:等回宫以后,一定要找理由让陛下把娘娘禁足在明光宫里,每天吃药膳和药汤,叫她再也不敢这样拿自个儿的身体开玩笑!
江允儿见瑜贵妃将粉末接了过去,抬手就往嘴里送,下意识叫出声来:“哎!”
苏青青没理她,直接将粉末干吞下去,才淡淡地回头:“江小姐有话要说?”
江允儿虽然还是不懂她们主仆二人到底要做什么,可是旁观刚才那场小争执,以及贵妃手里明显不是正经玩意儿的粉末,心里便立刻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那什么……”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臣女想去更衣,就先失陪一下了……”
还没等江允儿说出什么其他的话,小兰已经靠近过来,不容置疑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娘娘没有允许您离开,您就不能走。这点规矩也不明白吗?”
江允儿试图挣脱出自己的手,却根本拗不过小兰的力气。
看着欲哭无泪的江家小姐,苏青青轻叹一声,道:“江小姐实在是勇敢,本宫走得这样快,都没能将你甩开。”
三人身后的小道上传来了杂草被踩住所发出的沙沙声。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请江小姐陪本宫演一场好戏了。”
苏青青头也不回地侧过身子,往旁边走了几步,刚好给后面的来人让出了位置。
金香南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目光直直地落在了瑜贵妃的身上,露出了一个极为刻意的笑容:“呀,这不是贵妃娘娘吗?”
江允儿只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她盯着面前的金香南,有些崩溃地想:这位又是谁啊?
金香南对江家小姐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满心满眼都是瑜贵妃,热情又虚伪地笑道:“都说宫里的贵妃娘娘是大昌第一美儿,这回妾身1可算是长见识了!”
她将苏青青上下打量了一遍,忍不住啧啧称奇道:“世上真有这样钟灵神秀的可人儿。看来老马没有骗我!”
小兰皱眉道:“大胆,夫人是哪家的主母?说话的时候好生没规矩。”
金香南一听,立刻半福下身子,可怜告罪道:“哎哟,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妾身并不是哪家的主母,妾身是豫州人士,刚刚丧了夫君,正在守新寡呢。”
小兰又问:“既然是守寡,为何打扮得如此招摇华丽?你说你来自豫州,又是怎么到了京城,前来参加杜府宴会的?”
金香南有些犹豫起来:“这……”
“快说!”
苏青青止住了小兰的攻势,温声问道:“夫人也是来替家中女儿相看夫郎的吧?怎么称呼你?”
谁知这金香南却很是老实,摇头说道:“妾身姓金,家中并无女儿。”
“自从夫君逝世之后,妾身实在是悲痛欲绝,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差点就要追随亡夫而去。”
“豫州不比京城,守寡的规矩没有那么严格,爹娘见妾身如此伤心,也不由得老泪纵横,生怕妾身出个什么意外。”
说到这儿,金香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以免自己在贵妃面前失态。
“后来,京城有朋友来信,说是见妾身命苦,于是想请妾身来京城做客,散散心,这才跟着他到宴会上来了。”
苏青青平静地反问道:“他?他是谁?”
金香南笑道:“是妾身的朋友老马,马文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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