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时间，精神病院特别热闹。
精神病院就像是个世外桃源，病人与世隔绝，出外放风也要经过许可，唯一能接触外人的时间，便是探病时间。
温晴刚换下白大褂，从医护通道出来，刚踏进病区大厅，便听见前方病房门口一群病人家属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前天失踪的赵家出事了。”
“哪能不知道啊，新闻铺天盖地的，赵丙成抢救无效，死在救护车上了，凶手真狠啊，直接捅在心脏上。”
“宋明慧肚子上中了一刀，伤口很深，也送进了IcU，还没脱离危险呢，次子赵宇现在下落不明，长子赵赫可真是遭报应了，数罪并罚，判了十年。”
温晴头脑空白了一瞬，难以置信。
沈烬对赵家人动手了？弄得一个重伤不治、一个躺在IcU，赵宇还不知道所踪。
她手心都吓出汗了，腿脚发软，倚在走廊的墙壁上。
真是个疯子，下手太狠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
她心情复杂，嘴唇发白了。
病房里还聊得热火朝天。
“还有呢，听说他在法院公开给季白老师道歉，还赔了一百万精神损失费，可怜了季白母亲年轻守寡，好不容易儿子有出息，又被人诬陷丢了铁饭碗，沦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晴叹了一口气，也为季白母亲惋惜，过年她都会回去探望老人家，因早年拼命工作供儿子读书，老人家看起来比同龄人苍白十多岁，季白出事后，季白母亲头发全白了。
“赵赫做了不少恶事，赵家夫妇包庇多年，这就是天道有轮回，恶人终有报啊。”
“温医生多可怜，简直命运多舛，好好的姑娘被打成耳聋。”
“那打聋了温医生的那个太妹呢？”
“新闻上提了一嘴，太妹高中毕业就跟街上混混结婚了，混混游手好闲，让她去做皮肉生意，前段日子也扫黄被抓了，现在也在牢里踩缝纫机。”
一阵叹息声此起彼伏，有人摇头，有人唏嘘，还有人敬佩，竖起大拇指说：“温医生真牛，经历那么多事，人还那么温柔，说话温声细语的，一点没有历经坎坷的戾气。”
站在一旁的谢宁宁却听得不耐烦，冷不防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要不是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想走捷径，想攀上个富二代，怎么会惹上这些事？还不是她自己作的。”
一句话让空气骤然冷了一瞬。
围在一起的家属们脸色不太好看，有明白事理的家属忍不住反驳：“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亏你还是医生呢，搞什么受害者有罪论？她当年不过是个学生，借给转学生一本书，就被赵赫盯上，善良有什么错？错的是心术不正的人。”
温晴忍不住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那人她认得，是个年轻有为的律师郑志。
他妈妈是个重度妄想症患者，天天想“逃狱”，弄得精神病院鸡飞狗跳，让人想不记住都难。
杨红看不惯谢宁宁天天一副高人一等模样，啃着巧克力反驳，“穷人就心思恶毒，整天想着嫁个好户头？你的思想还停留在大清朝？”
谢宁宁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你们别被她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骗了。她那养父当年花了一千块钱买她当童养媳。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她却被养得白白胖胖，还保研医科大，啧，她翅膀硬了，就不理养父一家，连个子儿都不寄回去。”
这话是她从吴杏那里听来的，她怕大家错过那天医院闹事的直播，在病房里大声复述一次。
“她养父高位截瘫，不良于行，她也不接人出来住，就是怕那养父拖了她的后腿，影响她找个好人家。”
她说话声音不小，刚巧传入了温晴耳中。
温晴脚步一顿，却并未动怒，只是静静走了过来，声音温柔，“我现在还是个实习医生，身上没有多少钱，生活费、学费全靠自己挣，我耳聋的二十万补偿金和十万彩礼没有一个子儿到我口袋，乡下物价便宜，想来也够他们养老用了。”
她神情平静，语调温和，目光却锋利得像一把细长的手术刀，“不过你心地善良，一向乐于助人，想必很愿意掏钱，把我那在山里高位截瘫的养父接出来，给他治疗、装义肢，再给他找份好工作，对吧？”
谢宁宁脸色一僵，一时间涨红了脸，“凭、凭什么啊？他又不是我爸，我干嘛要……”
温晴微微一笑：“凭你善良。”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沉静，“在我被人打聋耳朵那年，他没有为我讨回公道，反而偷偷替我签了和解书，把二十万赔偿金收了起来。收了十万块彩礼让不到十八岁的我嫁给傻子，给他们家生孩子，这事如果发生在宁宁你身上，你也会大度原谅他？”
她说得平淡，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却一句句落在众人心里，像重锤砸在软肉上。
谢宁宁被噎得张嘴结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父亲是市里国企一把手，把她当掌中宝，从小娇养，怎么会理解温晴所经历的世界。
她只恼羞成怒地讥讽一句：“穷山恶水出恶人！”
这一句话落下，周围原本还中立的几个家属瞬间变了脸色。
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眉头一皱，“你这话是说我们这些山里出来的都不是好人？”
另一位年轻护士冷冷瞥了她一眼，“我们家也是山里人，我妈就是靠种地供我读完的医大，照你这么说，我全家都是恶人，不配跟你做同事？”
……
谢宁宁被这一连串的话怼得脸红耳赤，嘴角微微抽搐，还想反驳，却发现所有人都已经移开了目光，连刚刚坐得最近的几位病友，也缓缓后退了一步。
她站在原地，孤零零的，仿佛一下从人群中被剥离出来，落入冷风里。
温晴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对大家微微点头，转身准备回医务室。
谢宁宁攥紧拳头，指节发白，瞪着温晴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吧，温晴我一定要让大家看到你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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