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风，带着咸腥与湿冷，吹拂着旗舰“定海号”的旌旗。萧云倾伫立在船头，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外罩防风的墨色斗篷，目光如炬，穿透薄雾，望向远方那片被标注为“鬼哭礁”的幽暗海域。靖海侯侍立一旁，神情凝重，指着海图上新近探明的区域。
“娘娘，按您提供的半份海图，结合这些时日的探查，‘归墟之眼’的核心区域已基本锁定，就在鬼哭礁西南方那片海沟之下。”
靖海侯声音低沉，“那里海流异常湍急复杂，暗礁如林，寻常船只根本无法靠近。水底镜窥探，可见巨大的、类似神庙基座的石质建筑群轮廓，规模远超想象，绝非人力短期可成。只是……更深处的细节，因水压和水流，探查极为困难。暂未发现所谓‘潜蛟’或‘海怪’踪迹。”
“神庙基座？”萧云倾蹙眉，“前朝瑞王，或更早的势力，在深海之底修建如此庞大的建筑，意欲何为？仅仅为了藏宝？”这解释不通。藏宝何需如此兴师动众？
“报——”一名传令兵飞奔上甲板，“侯爷，娘娘！派出的‘海蛇’小队（装备简易潜水装备的精锐）试图靠近核心区域采集样本，遭遇强烈异常乱流！三号‘海蛇’的牵引绳被瞬间扯断，人……人失踪了！另两艘小艇也险遭倾覆！”
“什么？！”靖海侯脸色一变。这“海蛇”小队是水师最精锐的深潜力量，装备了能短暂水下呼吸的“水肺”（简易氧气装置），竟在边缘就遭此不测？
“立刻停止所有下潜探查！所有船只后撤至安全距离！”萧云倾果断下令，心头疑云更重。这狂暴的乱流，是天然形成，还是……某种“守护”机制？那失踪的“海蛇”，是被乱流卷走，还是遭遇了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漆黑、脚上绑着金环的信鸽，如同闪电般穿过海风，精准地落在萧云倾肩头的护臂上。这是来自宸京皇宫，只有最紧急情报才会动用的“金翎鸽”！
萧云倾迅速解下鸽腿上的细小铜管，抽出里面的密信展开。只一眼，她的脸色瞬间煞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信是留守宫中的心腹女官以暗语所书，内容触目惊心：
“皇子重伤！格物院火器试验场突发剧烈爆炸！小殿下（君临渊与萧云倾的幼子）恰在附近观习，被飞溅铁片击中胸腹，性命垂危！太医束手！速归！”
“瑶儿！”萧云倾失声惊呼，手中的密信几乎被攥碎！幼子那张天真烂漫的小脸瞬间浮现在眼前，紧接着是被铁片贯穿、鲜血淋漓的恐怖景象。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娘娘！”靖海侯大惊，连忙扶住。
“回航！立刻回航宸京！全速！”萧云倾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嘶哑，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什么海底遗迹，什么瑞王宝藏，此刻都比不上她孩儿的性命重要！
昼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当萧云倾风尘仆仆、满眼血丝地冲进皇宫昭阳殿偏殿时，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扑面而来。殿内一片死寂，太医令和几名太医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凤榻上，她年幼的儿子君承熙小脸惨白如纸，双目紧闭，胸腹间裹着厚厚的、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瑶儿！”萧云倾扑到床边，手指颤抖地搭上儿子的脉搏。脉象微弱紊乱，生机如风中残烛！她迅速掀开纱布一角查看伤口，倒吸一口冷气。伤口靠近心脉，铁片虽已取出，但创面狰狞，内腑必有损伤，且失血过多，已至油尽灯枯之境！寻常汤药针灸，根本无力回天！
“怎么回事？！”萧云倾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刀般扫向跪地的太医令和工部负责火器试验的官员，声音森寒刺骨。
工部官员浑身筛糠般颤抖，涕泪横流：“娘娘饶命！是……是试验新改良的‘掌心雷’（小型手雷）装药……不知为何，其中一枚……一枚引线被……被换成了极短的速燃引线！小殿下当时离试验台尚有十丈，按常理绝无危险，可那枚雷……它……它刚点燃就炸了！铁片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向小殿下……臣等万死啊！”
引线被调换！针对性刺杀！
怒火瞬间焚尽了萧云倾的理智，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些失职之人碎尸万段！但现在，救儿子命才是唯一要紧事！
“备热水！烈酒！蜡烛！白布！还有本宫的药箱！快！所有人，滚出去！”萧云倾厉声喝道，强大的气势让所有人连滚带爬地退出殿外。她反手关上殿门，插上门栓。
看着儿子气若游丝的模样，萧云倾心如刀绞，但她的手却异常稳定。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绝对的冷静状态。常规医术已无效，唯有行险一搏——开腹手术！清理内腑创伤，缝合血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迅速点燃更多的蜡烛，将床边照得亮如白昼。打开随身空间里那个从不轻易示人的手术器械箱，取出经过无数次消毒处理的柳叶刀、镊子、缝合针线……用烈酒再次仔细消毒双手和器械。
“瑶儿，别怕，母后在。”她俯身在儿子冰凉的小脸上轻轻一吻，眼中是决绝的母爱与医者的坚定。锋利的柳叶刀，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切开了那致命的创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的人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无一人敢出声。殿内，只有烛火摇曳，和偶尔传来的、极其轻微的器械碰撞声。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萧云倾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脸上，双手和前襟沾满了血迹。她扶着门框，身体微微摇晃，但眼神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命……暂时保住了。”她的声音沙哑至极，“但伤势太重，能否挺过接下来的感染关，尚未可知。太医令，按本宫开的方子，立刻煎药！用最好的药！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看护，有任何变化，即刻报我！”
殿外众人如蒙大赦，又惊又佩，连忙领命。
萧云倾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办事。她独自走到廊下，冰冷的夜风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看着工部官员离去的背影，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锐利。
引线被调换……如此精准的刺杀，目标直指她的幼子！宫中有内鬼！而且，是能接触到火器试验核心环节的内鬼！这绝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想彻底摧毁她的意志，打击君临渊的软肋！是德妃余孽？还是东瀛潜伏的细作？亦或是……朝中某些对新政、对格物院心怀叵测之人？
“青鸾！”萧云倾唤来同样闻讯赶回、满眼通红的得力助手。
“娘娘！”
“你亲自去！带潜龙卫，给本宫彻查！试验场所有人员，从火药配制、引线制作、保管、运输到现场装配的每一个环节！所有接触过那批‘掌心雷’的人，一个不漏！尤其是引线来源！还有，”她眼中寒光一闪，“查！今日爆炸后，有谁行为异常？有谁试图销毁痕迹？有谁……急着传递消息！”
“属下遵命！”青鸾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领命而去。
萧云倾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偏殿，儿子微弱的气息牵动着她的心。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无论是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必将让其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这场隐藏在暗处的战争，已经触及了她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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