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周二。
一份由赵领导亲自起草、并经Z先生批示的红头文件正式下发。
文件的标题为：《关于成立计划外特殊物资采购科的通知》。
文件上说，该科室直属赵领导管理，负责处理计划外、为国家建设所急需的特定物资的紧急采购、运输及协调事宜。
拥有在特定情况下，可不经常规审批程序，直接动用专项储备外汇的临时权限。
文件的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此科室系临时性机构，待相关采购流程规范化、常态化后，将视情调整或撤销。
“计划外特殊物资采购科”的牌子，在文件下发后的第二天就挂在了部委大楼三层的一个会议室门口。
部门成立，没有领导剪彩，没有鞭炮齐鸣。
只有赵领导带着两名从其他处室临时抽调的年轻干事，以及一名档案管理员，总共四个人。
赵领导拍了拍其中一名干事的肩膀，鼓励道：“小陈、小刘，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阵地了。工作性质和纪律，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多强调了。”
“记住，在这里，你们只对我一个人负责。”
“是，领导！”两名干事兴奋道。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栋大楼，并向着相关的各部委扩散。
史文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什么临时科室？这分明是赵建国要另起炉灶，要绕开他们这些不听话的旧渠道，建立一条完全由他自己掌控的供应线。
更让他恐惧的是，这份文件竟然是由Z先生亲自批示同意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上面不仅知道了赵建国的动作，而且给予了默许甚至支持。
史文明再也坐不住了，他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沉稳但带着些许不耐的声音传来：“喂？”
“领导，是我，小史。”史文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您…您看到那份文件了吗？关于成立计划外采购科的？”
“看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你有什么看法？”
“领导，这…这不合规矩啊！”史文明急声道，“对外采购一向是有既定的流程和分工的，突然成立这么一个科室，直接绕开我们这些业务部门，这…这会造成管理混乱，滋生腐败的。”
“而且，这分明是赵领导他…”
“史文明同志！”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打断了他的话，“注意你的言辞，这份文件是经过集体研究、批准的，你认为上级的决策是儿戏吗？”
史文明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连忙解释道：“领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是担心自己的工作没做好，被比下去了？还是担心自己的利益受到影响了？”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史文明瞬间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
“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电话那头最后丢下一句，“不要整天琢磨那些没用的，再搞小动作，谁也保不住你！”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史文明握着传来忙音的话筒，呆呆地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接下来的几天，史文明和他那一系人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那些没能从第一批设备中分到一杯羹的单位，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指责、质疑甚至投诉的电话和信件，如雪花般飞向史文明他们所在的部门以及他们的上级主管单位。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人家那边一个月就能弄来的东西，你们拖了半年都没下文？”
“价格还贵那么多，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面对潮水般的压力，史文明的上级领导们也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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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一场小范围的协调会，在赵领导的办公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里悄然举行。
参会者除了赵领导，还有三位其他相关部委的主要领导，史文明和他的直属上级作为当事人也出席了。
一位资历颇深的老领导率先开口，语气平和道：“建国同志，这次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牵头搞的这个科室效率很高，解决了下面的燃眉之急，这是好事。”
他话锋一转：“不过嘛，咱们这么大的国家，对外采购是个系统工程，讲究的是规矩和稳定。”
“你突然搞这么一出，绕开现有的渠道和部门，下面的一些同志有些想法，工作也不好开展啊！”
另一位领导也附和道：“是啊，老赵！史主任他们部门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次可能确实有些情况没掌握好，但你直接另起炉灶，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容易影响团结......”
赵领导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两位领导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王老，李部长，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规矩、稳定、团结，这些都很重要。”
他目光扫过低头不语的史文明，继续说道：“但，当规矩成了拖延的借口，稳定成了低效的遮羞布，团结成了维护少数人利益的挡箭牌时，我们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这些规矩和渠道，到底是为谁服务的？”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位领导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赵领导仿佛没看见，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过去三年，经由史主任他们部门经办的部分设备采购清单，以及最终成交价格。”
“旁边这一份是这次通过港岛渠道采购的同类或近似性能设备的价格。”
“各位都是懂行的，可以自己看看，这中间的差价有多大。”
“有些设备，差价甚至在三倍以上！”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那几位领导拿起清单，仔细对比着，脸色越来越凝重。
史文明和他的上级则脸色煞白，头垂得更低了。
“我不是说史主任他们一定有问题。”赵领导语气平静道，“但如此巨大的价格差异和效率差异，总得有个解释吧？”
“下面那么多科研单位、重点工厂，眼巴巴地等着设备搞研发、搞生产，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耽误一年可能就错过一个时代！”
“我等得起，国家等不起！”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在座各位：“成立这个科室，不是我赵建国想揽权，更不是要搞什么小团体。”
“我就是想试一试，能不能用更少的钱、更快的速度，把国家急需的东西弄回来！”
“如果现有的渠道和部门，能够证明他们可以做得更好、更快、更便宜，我这个科室明天就可以解散，我赵建国亲自向史主任他们赔礼道歉！”
“但在证明之前，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这不是我意气用事，这是我对肩上这份责任的交代！”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几位领导哑口无言。
那位王老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行了，建国，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这件事…就按你的思路先办着吧！”
“请王老和各位领导放心，我心里有数。”赵领导点了点头，“史主任他们那边要是有需求，我们也会极力配合的。”
这场所谓的“协调会”，最终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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