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欧斯从漆黑的门洞中踉跄地走出来，单手扶住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深吸一口气，喉间泛起一阵苦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适应传送门洞带来的眩晕感。
观测部的入口本身就是一个精密的魔术造物，这座看似随意镶嵌在墙壁中的门洞与教会其他七大中枢、教皇大殿的入口一样，都是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们具体位于建筑的哪个方位，甚至不确定它们是否真的存在于现世。
门洞的防卫机制远比表面看起来严密。就算骗过了门口把守的骑士，门洞本身的识别术式也会对闯入者进行更深层的检测。血液、灵魂波长、甚至是记忆深处的信仰烙印，都在它的审视范围之内。
如果闯入者的身份不符，门洞便会显露出它最危险的一面——它不会简单地拒绝你，而是会“仁慈”地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只是这扇门通向何处，就全凭门洞的意志了。
可能是世界各处的监牢，又或者是某处掠夺者营地。总之，任何可以被称之为门的概念，都会被门洞所连接。
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传送似乎遵循着某种扭曲的幽默感。没人想品味把潜入的血族传送到正午分的广场中央的感觉。
恢复过来的迪欧斯整了整衣领，向着甬道尽头的光明走去。当他的靴子踏出黑暗的瞬间，观测部——不，在这里应该称它为“察觉星”——毫无保留地在他眼前展开。
一个巨大的球形观星仪悬浮在圆形大厅的中央，由无数秘银环组成的精密结构在虚无中缓缓旋转，每一道金属环上都镌刻着细密的星象符文。它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置身星河。
观星仪为中心，三圈身着黑袍的修女呈同心圆跪坐着。她们都戴着绣有银色星纹的黑色眼罩，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像是一尊尊被抽离了灵魂的美丽人偶。
迪欧斯对这并不感到稀奇，因为他知道察觉星的所有观测者都是天生或后天失明的修女。这些被教会称为“星之瞳”的女子，从踏入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永远蒙上了双眼。
大厅四周的高台上，身穿黑袍的男性修士们正伏在巨大的皮质书册上奋笔疾书。他们的眼睛同样被黑布遮蔽，但手中的羽毛笔却精准地落在羊皮纸的每一个正确位置。墨水瓶悬浮在空中，随着他们的需要自动倾斜。这里的一切都违背常理，却又和谐得令人毛骨悚然。
迪欧斯知道，外人常会因这些修士修女的失明而心生怜悯。但事实上，在察觉星的，视觉是最低等的感知方式。这些被选中的人有着自己观察世界的方法，但这就不是迪欧斯所知的了，毕竟他眼睛又不瞎。
一位没有蒙眼的年轻修士快步走来——这是专门负责与外界沟通的“传星者”，也是整个察觉星唯一被允许使用肉眼的人。他的虹膜呈现出不自然的银白色，显然已经付出了某种代价。
“猎人阁下。”
传星者向迪欧斯深深的鞠躬，后颈处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
“主教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请跟我来。”
“哦，那位还是那样，未卜先知。带路吧。”
传星者银白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转身带路。
迪欧斯跟着传星者在错综复杂的楼梯间穿行。
起初他还保持着猎人特有的轻盈步伐，但经过连续上下盘旋后，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冰冷的木制台阶仿佛永无止境，每一级都像是要榨干他最后一丝体力。
喝哈...喝哈...\"
迪欧斯扶住湿滑的扶手喘息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台阶上。
\"这比...完成任务...还累人...喝哈...不是，你...都不累的吗？\"
传星者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迪欧斯。
“猎人阁下。”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机械。
“为了及时向造访察觉星的猎人们传达讯息，我每天都要在这些楼梯间往返十余次。”
他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
“久而久之，这些台阶就像我延伸的肢体一样熟悉。”
时间一久就不觉得累了。况且这次是您自己要求要面见主教的，这点苦还是要受得了的。”
迪欧斯注意到传星者的黑袍下，隐约可见的双手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况且，”
传星者继续道，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这次是您主动要求面见主教的。既然想要窥见星辰的奥秘，这点苦头...”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总该受得住吧？”
迪欧斯眯起眼睛打量着传星者，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你应该知道，”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这种程度的激将法对我没用。”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
“不过...”
迪欧斯突然轻笑一声，伸手拂去额前的湿发。
“你说得对。”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重新挺直腰背。
“既然选择来见主教，这点苦头确实算不得什么。”
他迈步上前，靴跟重重落在木阶上，发出坚定的声响。
“走吧。”
迪欧斯朝楼梯上方扬了扬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
“让我们去看看主教大人。我可有大问题问他呢。”
迪欧斯咬紧牙关跟在传星者身后，每一级台阶都像在消耗他最后的体力。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却仍固执地保持着猎人的尊严。
“在忍耐一下，猎人阁下。”
传星者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在螺旋楼梯间回荡。
“我们就快到了。”
迪欧斯猛地抬头，汗水顺着眉骨滑入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用力眨了下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我还...不用你...提醒。”
迪欧斯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上最后一级台阶，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般瘫倒在地。他仰面朝天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在木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哈...看来...”
他断断续续地说，抬手遮住刺眼的灯光。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看见台阶了...”
传星者静静地站在一旁，突然抬起双手，缓慢而机械地鼓起掌来。
“果然，”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主教的预言没错，您确实坚持到了最后。主教还让我提前准备了这个。”
迪欧斯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传星者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个古怪的锥形物体。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五彩的纸片如雪花般喷涌而出，纷纷扬扬落在迪欧斯身上。
“什么东西？”
迪欧斯皱眉，从发间摘下一片粉色的纸屑。
“没什么。”
传星者迅速将那个小玩意收回袖中，银白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只不过是主教自己捣鼓出的小玩意。好了猎人阁下你进去了。”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那扇厚重的橡木门。门板上雕刻着繁复的星象图案，在魔石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迪欧斯撑着膝盖站起身，拍打掉黏在大衣上的彩纸。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向那扇神秘的门扉。随着“吱呀”一声响，一股混合着古老羊皮纸和奇异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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