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看着自上了马车之后就一直垂泪不止的王妃,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紧紧握住她的手。
赵怡然告诉自己,既然父亲都没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里,自己又何必为此伤心。
可眼泪却偏偏不听话,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小时候阿爹待她的好,点点滴滴从未如此清晰过。
“王妃……”红玉递上帕子,赵怡然接过帕子,却只攥在掌心,任泪水一串串无声滚落,浸透胸前衣襟。让衣上本就殷红的杜鹃花更是艳丽,仿若泣血一般。
她告诉自己不值得,为那样一个视子女为棋子、视发妻为仇敌的父亲流泪,着实愚蠢。
可心口的抽痛却如此真切。幼时被父亲高高举起、听他朗声大笑的片段,混杂着饴糖的甜香,与今日书房里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猛烈冲撞交织,痛的几乎令她窒息。
“王妃,您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红玉的声音带着哽咽,也不知道老爷同小姐究竟说了什么,怎惹得小姐这般伤心。
回府后若王爷问起,她该如何应对?
马车辘辘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单调而沉闷,就在快要到秦王府时,红玉唤停了马车。
赵怡然取过脂粉,对着一方铜镜细细描摹。面上泪痕已被拭净,无论心中对父亲有多少怨怼,无论他的话语有多么伤人,在她心底,他依旧是那个疼爱她十余载、为她遮风挡雨、巍峨如山一般的父亲。
她不愿在自己夫君面前流露出半分对父亲的不满,这是她能为赵家、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想来待她与王爷前往封地后,父亲没有了由头,应该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红玉,瞧瞧我脸上的妆容可还妥当?”她的声音带着哭后的微哑,面上却已平静无波,再也寻不见方才半分伤心与难过。
从今往后,她没有了娘家,没有了父亲可倚仗。
往后的路必须自己坚强走下去,这是她最后一次允许自己哭的这般伤心。从此以后,她赵怡然没有资格哭,她要做安哥儿最坚实的依靠,做他永远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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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太子一行人抵达京城的同时,魏初一随着党项大军,穿越关中平原、翻越六盘山、贺兰山,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西夏王庭所在的银川平原。
远在京城的谢知遥绝不会想到,他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魏初一,与她天人永隔。
行军至半途,魏初一突然病倒,这一病便如山倒。
李令行急得团团转,寻遍随行军医及所有医者,到最后连李元皓都惊动了——军师张术还曾奉命亲来探望。
可众人依旧束手无策。她吃什么吐什么,连续五六日粒米未进,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愈发形销骨立。
寒影、乔非、慎行等人日夜不停地守在她榻前,寸步不离。不过几日,人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
然而即便他们不眠不休地看护,她的病情仍毫无起色,气息一日比一日微弱。
就在众人几近绝望之际,博古从军中伙房带来一个瘦小的伙夫。这人进来时低着头,声音粗哑:“小的有办法医治这位姑娘。”
当博古将人引至近前,乔非一眼望过去,便觉身形眼熟。待那人稍稍抬头,他心中猛地一沉——这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林可!
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但在众人面前只得强压怒火,死死地瞪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背影。
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竟敢混进西夏军营!待会儿无人时,看他怎么收拾她!
“大人,这位姑娘是因远离故土,水土不服所致。”林可粗哑着嗓子,模仿男子声音说道
她始终低着头——若非凤姑娘病情危急,她绝不会冒险现身。如果被乔大哥发现她在这里,肯定会被打包立即送回大齐。
既然他不让自己跟着,那么自己就想办法独自去西夏。待到了地方,看他还能拿她如何?
慎行看着乔非那双都快要瞪成斗鸡眼的模样,不由低声问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伙夫?为何一直瞪着他?”
乔非咬牙切齿,声音压得极低:“我怎么可能认识西夏的伙夫军,休要胡言!”
慎行将信将疑,目光在林可身上逡巡片刻,又瞥见乔非那副恨不得立刻将人拉出来揍一顿的神情,心中愈发疑惑。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治好凤姑娘,只要这人能医好她,其他都不重要。
“你一个伙夫,怎会懂医术?”李令行狐疑地打量他,又不满地狠狠瞪了博古一眼。
什么人都敢往这里带,若害了初一如何是好?
博古被瞪得背脊有些发凉,他这不是看魏姑娘出气多、进气少,着急嘛!
既然有人说能治,好歹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林可依旧垂首,声音粗哑却镇定:“大人明鉴,小人祖上皆是游方郎中,小人自幼长在边关,曾见长辈诊治过类似症状。前几日偶然听闻这位姑娘的病状,与那些离乡之人极为相似,这才斗胆献言。小人绝无歹意。”
若非知晓这位凤姑娘对乔大哥极为重要,她绝不会冒着被认出的风险现身。犹豫好几日,眼见她性命垂危,她终于按捺不住站了出来。
林可绝望地闭了闭眼——自她进屋,一道灼热的视线便未曾离开过,乔大哥定是已认出她了。
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这是乔大哥重视之人。待治好她,若要被送走,她也认了。
李令行蹙眉审视林可片刻,又望向榻上气若游丝的魏初一,最终颔首:“你有几分把握?若有个什么闪失,我决不轻饶!”
林可郑重道:“大人放心,小人有七分把握。若治不好这位姑娘,小的愿以命相抵!”
奇迹般地,在林可的悉心诊治与精心调养下,魏初一的病情竟真的日渐好转。
起初只是能勉强喝下几口稀粥,到后来竟能坐起身来,与众人说上几句话。
乔非虽仍对林可混入军营之事恼怒不已,但见她将姑娘照料得妥帖,紧绷的脸色也稍霁——总算还有点用处。
自李令行发现这伙夫确有本事后,便再未让他回伙房——这样的人才,放在那边实在是太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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