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密室的符
破庙的门被风撞得直响。
像有人在外面敲门。
萧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火星溅到地上。
“该走了。”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
银甲上沾着的草屑掉下来。
“再晚就赶不上了。”
我盯着他腰间的玉佩。
晨光透过破窗照进来。
玉上的莲花纹闪着光。
和我那半块正好合上。
“去哪？”
我摸了摸手臂上的痂。
已经赢了。
像块劣质的甲。
“去见些人。”
他往庙外看了一眼。
黑雾自动让开条道。
“月璃国的旧部。”
我猛地抬头。
心脏跳得像擂鼓。
旧部？
还有活着的？
“三年前。”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炎煞屠城时。”
“有支护卫队逃出来了。”
“我收留了他们。”
黑雾突然涌过来。
裹着我的胳膊。
冷得像冰。
是冤魂在激动。
“在哪？”
我的声音有点抖。
抓着萧澈的袖子。
指甲差点嵌进他肉里。
他没躲。
只是往东边指了指。
“三十里外的黑石崖。”
“有个密室。”
“他们在那待了三年。”
我松开手。
袖子上留下五个指印。
像朵难看的花。
“走吧。”
萧澈率先走出庙门。
银甲在晨光里发亮。
“路上说。”
黑雾跟在我身后。
像条听话的狗。
老狱卒的魂飘在最前面。
青灰色的手往前指。
“那些旧部。”
我跟上他的脚步。
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鞋。
“可信吗？”
萧澈回头看我。
眉梢挑了挑。
“你觉得我可信吗？”
我没说话。
盯着他的侧脸。
晨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鼻梁很挺。
像我父王年轻时的样子。
“他们手里。”
他突然开口。
“有炎煞的秘密。”
“关于符文的。”
我脚步一顿。
符文。
九幽狱的符文。
赵国师剑上的符文。
都是炎煞的杀器。
“什么秘密？”
“到了就知道。”
他加快脚步。
“再磨蹭。”
“炎煞的人该追来了。”
黑石崖比想象中陡。
石壁上长满了青苔。
滑得像抹了油。
萧澈走在前面。
伸手拉我。
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吧 hand 递给他。
他的掌心很热。
像揣了个小太阳。
比黑雾暖多了。
“抓紧。”
他的手指扣住我的手腕。
力道正好。
不松不紧。
爬到半山腰时。
他突然停住。
对着一块突出的岩石敲了敲。
咚。咚。咚。
三长两短。
岩石动了。
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像头野兽的嘴。
“进去。”
他推了我一把。
自己跟在后面。
岩石又慢悠悠地合上。
洞里一股霉味。
混着铁锈味。
萧澈点燃火折子。
火光里映出石阶。
一级级往下延伸。
“慢点。”
他走在我身后。
身影撞在石壁上。
嗡嗡作响。
石阶尽头是扇木门。
上面刻着月璃国的国徽。
被人用刀划了又划。
却还是能认出。
是朵完整的桃花。
萧澈推开门。
里面突然亮起火把。
几十双眼睛盯着我。
有老有少。
有男有女。
他们穿着粗布衣服。
手里握着刀。
刀柄磨得发亮。
看见我。
突然齐刷刷地跪下。
“参见公主！”
声音震得洞顶掉灰。
有个老者哭得直哆嗦。
花白的胡子沾着泪。
“都起来。”
我往后退了退。
不习惯这样的阵仗。
黑雾在我周围转了转。
像是在保护我。
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
指着自己的脸。
“公主还记得老奴吗？”
“我是内务府的刘忠啊。”
“当年给您梳过头的。”
我看着他脸上的疤。
从眼角到下巴。
很深。
像被刀劈过。
“有点印象。”
我没说实话。
当年的事记不清了。
只记得火。
漫天的火。
“公主能逃出来。”
刘忠抹了把泪。
“真是祖宗保佑。”
“我们等这一天。”
“等了三年了。”
萧澈拍了拍我的肩。
“他们都是信得过的。”
“炎煞的符文秘密。”
“就是刘公公发现的。”
刘忠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层层打开。
里面是块羊皮卷。
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和九幽狱的符文很像。
“这是炎煞的‘噬魂阵’图谱。”
刘忠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想把三十万冤魂炼进阵里。”
“变成他的武器。”
我猛地攥紧拳头。
指甲掐进掌心。
难怪他非要抓我。
我是通灵者。
是启动阵法的钥匙。
“这阵。”
我指着图谱上的核心。
“需要镇魂玉？”
刘忠点头。
“公主英明。”
“镇魂玉是阵眼。”
“炎煞找了三年。”
“没找到完整的。”
“完整的？”
我皱眉。
“镇魂玉碎了？”
“是。”
萧澈接过话。
“当年月璃国破城时。”
“你母后把玉敲碎了。”
“分发给护卫队带走。”
“你手里的玉碎。”
“只是其中一块。”
黑雾突然躁动起来。
老狱卒的魂指着羊皮卷。
喉咙里“嗬嗬”作响。
像是在说什么。
“他说什么？”
萧澈凑过来。
他好像能感觉到魂的情绪。
“他说。”
我盯着图谱。
“这真有问题。”
“核心符号反了。”
刘忠眼睛一亮。
“公主看得懂符文？”
我摇头。
“是冤魂告诉我的。”
“他们死在符文下。”
“比谁都懂。”
就在这时。
洞外突然传来巨响。
岩石被炸开的声音。
震得洞里的火把直晃。
“不好！”
萧澈拔刀。
银剑在火光里闪着冷光。
“有人闯进来了！”
刘忠把羊皮卷塞进我怀里。
“公主快走！”
“密室有暗道！”
“往东边跑！”
护卫队的人举起刀。
挡在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
杂着嚣张的笑。
“灵汐公主。”
是赵国师的声音。
“别藏了。”
“我知道你在这。”
萧澈推了我一把。
“去暗道！”
“我断后！”
“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他挥剑砍向冲进来的黑衣人。
剑光闪过。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快走！”
黑雾裹着我往东边跑。
刘忠在前面带路。
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
尽头是扇小窗。
只能容一个人钻出去。
“公主。”
刘忠托着我的脚。
把我往上送。
“拿着这个。”
“去找南境的林将军。”
“他手里有另一块玉碎。”
我钻出窗户。
回头看。
通道里传来厮杀声。
还有萧澈的怒吼。
心突然揪了一下。
“照顾好自己。”
我对刘忠喊。
他却突然笑了。
笑得很诡异。
“公主。”
他的声音变了。
尖得像女人。
“你以为。”
“真能逃掉吗？”
我瞳孔一缩。
看见他手里多了个东西。
是个哨子。
黄铜的。
上面刻着烈阳国的龙纹。
“你是叛徒！”
他吹了声哨子。
周围突然冒出好多黑衣人。
手里的弩对准我。
箭头闪着绿光。
和赵国师的一样。
“老东西演得不错。”
赵国师从通道里走出来。
萧澈被绑着。
嘴角淌着血。
银甲被划得乱七八糟。
“赵大人过奖。”
刘忠弯腰行礼。
“能抓住公主。”
“是老奴的荣幸。”
萧澈瞪着刘忠。
“你母亲也是月璃国人！”
“你怎么能……”
“那又怎样？”
刘忠啐了口唾沫。
“月璃国早亡了。”
“跟着炎煞大人。”
“才有活路！”
黑雾猛地往前冲。
却被黑衣人手里的符纸挡住。
蓝火燃起。
冤魂的惨叫声刺得我耳膜疼。
“灵汐。”
萧澈看着我。
眼神里全是愧疚。
“对不起。”
“是我没查清楚。”
我没理他。
盯着赵国师。
“你早就知道这里？”
“当然。”
赵国师把玩着手里的剑。
“刘忠是我安插的棋子。”
“等了你三年。”
“总算把你钓出来了。”
他一步步逼近。
剑上的红光越来越亮。
“把羊皮卷交出来。”
“还有你身上的玉碎。”
“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我摸出怀里的牵魂线。
缠在手腕上。
玉粉末在掌心发烫。
“想要？”
“自己来拿。”
黑雾突然炸开。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凶。
老狱卒的魂带头冲向刘忠。
青灰色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他手里的哨子掉在地上。
“啊——！”
刘忠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脖子被拧成了麻花。
眼睛瞪得溜圆。
死不瞑目。
黑衣人慌了神。
弩箭射向黑雾。
却被无数只手挡回来。
射中了自己人。
“废物！”
赵国师挥剑砍向黑雾。
红光闪过。
冤魂的惨叫声差点掀翻山崖。
我趁机冲向萧澈。
用牵魂线割断他身上的绳子。
“走！”
他却没动。
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是个瓷瓶。
往地上一摔。
烟雾弥漫开来。
刺鼻的味。
“这是迷魂烟。”
他拽着我往东边跑。
“能挡一会儿。”
黑雾在后面掩护。
冤魂们嘶吼着。
拖慢追兵的速度。
我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老狱卒的魂被赵国师的剑劈中。
化成了点点星光。
“别回头！”
萧澈拽着我跑得更快。
“他还会回来的。”
“亡魂是杀不死的。”
我们钻进一片密林。
树叶茂密得像伞。
遮住了天。
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了。
萧澈突然停下。
捂着胸口咳嗽。
血从嘴角流出来。
染红了银甲。
“你受伤了？”
我扶住他。
他的身体很烫。
像发了高烧。
“小伤。”
他推开我的手。
踉跄了一下。
“没事。”
我却看见了。
他后背有个血洞。
是被弩箭射中的。
箭头淬了符水。
伤口周围泛着黑。
“这叫小伤？”
我吼道。
撕开自己的衣角。
往他伤口上按。
“你想死吗？”
他疼得龇牙咧嘴。
却笑了。
“死不了。”
“这点伤。”
“比不过你在九幽狱受的。”
我手上的劲重了点。
他“嘶”了一声。
没再说话。
血还在流。
染红了我的布条。
像朵开在他背上的花。
难看又刺眼。
“为什么帮我？”
我低着头。
不敢看他的眼睛。
“为了你母亲？”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全是。”
“炎煞当年。”
“也想吞并星岚国。”
“我父王。”
“就是被他派人毒死的。”
我猛地抬头。
原来他和我一样。
都背着血海深仇。
“那你。”
“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
他笑了笑。
“你会信吗？”
我没说话。
确实不会。
在九幽狱待了三年。
我早就不信任何人了。
可现在。
看着他背上的伤。
看着他为了救我。
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
心里某个地方。
好像软了。
“南境。”
我帮他包扎好伤口。
“我们去南境找林将军。”
“拿到另一块玉碎。”
萧澈点头。
“好。”
“不过得先找个地方。”
“处理我的伤。”
“符水有毒。”
“拖久了会死人。”
我往四周看了看。
密林深处有炊烟。
细细的一缕。
像根线。
“那边有人家。”
我扶着他往炊烟的方向走。
“去借个地方。”
“我帮你解毒。”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
几乎整个 weight 都压在我身上。
我咬着牙。
一步一步往前走。
黑雾在我们周围盘旋。
像个尽职的护卫。
老狱卒的魂又出现了。
比之前淡了点。
却还是跟在后面。
“谢谢你。”
我对他的魂说。
他好像笑了笑。
往萧澈那边指了指。
又往我这边指了指。
然后渐渐散了。
快到那户人家时。
萧澈突然晕了过去。
我没力气扶他。
只能任由他倒在地上。
这是间猎户的小屋。
门没关。
里面没人。
只有张破床。
一口锅。
我把萧澈拖到床上。
他烧得厉害。
嘴里胡乱说着什么。
好像在叫“娘”。
我端起桌上的水。
往他嘴里灌。
他没咽。
顺着嘴角流下来。
打湿了枕头。
黑雾突然往墙角涌。
那里有个药箱。
我打开一看。
里面有解毒的草药。
还有把小刀。
“看来。”
我拿起草药闻了闻。
“老天爷都不想让你死。”
我把草药捣碎。
往他伤口上敷。
他疼得哼了一声。
眉头皱得像个疙瘩。
处理完伤口。
我坐在门槛上。
看着外面的密林。
天快黑了。
鸟雀归巢。
叽叽喳喳的。
怀里的羊皮卷硌得慌。
我拿出来看。
借着最后一点光。
突然发现。
图谱的角落有个小标记。
像个“萧”字。
我心里一动。
看向床上的萧澈。
他的呼吸很沉。
脸烧得通红。
难道。
噬魂阵和萧家有关？
萧澈的母亲。
到底是什么人？
黑雾在我脚边转了转。
老狱卒的魂又出现了。
手里拿着块木牌。
是他死前给我的那块。
上面的“忍”字被血染红了。
他往羊皮卷上指了指。
又往萧澈那边指了指。
然后彻底消失了。
再也没回来。
我把木牌揣进怀里。
摸了摸手臂上的国徽。
痂掉了。
露出新肉。
粉粉的。
像刚开的桃花。
夜越来越深。
小屋外传来狼嚎。
一声接着一声。
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往火塘里添了点柴。
火光映着萧澈的脸。
他睡得很不安稳。
时不时抽搐一下。
“炎煞。”
我对着火塘轻声说。
“你的阵。”
“我毁定了。”
“你的命。”
“我也取定了。”
火塘里的柴噼啪作响。
像是在应和我。
新的一天快到了。
南境的路还很长。
但我不怕。
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有萧澈。
有月璃国的旧部（虽然出了叛徒）。
还有三十万冤魂。
他们都在陪着我。
复仇的路。
再难走。
我也会走下去。
一步一步。
直到把炎煞踩在脚下。
直到月璃国的冤魂。
能真正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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