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的冬夜来得又早又急。下午四点刚过，天色就已完全暗了下来，涅瓦河畔的古老建筑在飘雪中显得模糊而神秘。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停在瓦西里岛区的一条偏僻街道上，引擎熄火，但暖气仍然开着，防止车窗结霜。
韩默透过雾气蒙蒙的窗户观察着街对面那栋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公寓楼。六层高，奶油色外墙，黑色铁艺阳台——与周围建筑毫无二致，除了三楼那扇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
\"确定是这里？\"他低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伤疤。自从离开莫斯科，那种熟悉的灼痛感就变成了间歇性的刺痛，像是遥远的呼唤。
渡鸦坐在驾驶座上，眼睛始终没离开目标建筑：\"沃洛申在圣彼得堡有四处房产，这是唯一没被tItAN查封的。官方记录显示属于他女儿——米哈乌的母亲。\"
听到男孩的名字，韩默的胸口又是一阵刺痛。三天了，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安全联系米哈乌的方法。那种在tItAN总部短暂建立的深层连接似乎需要特定条件，而他们现在既没有设备也没有\"源\"的能量场辅助。
\"有人。\"陈林突然从后座前倾身体。经过一路休整，他的气色好了不少，但胸口的伤疤仍然不时闪出微弱的蓝光，特别是在接近某些特定地点时。
公寓楼门厅走出一个瘦高的老妇人，裹着厚重的毛皮大衣，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她谨慎地环顾四周，然后快步走向街道尽头。
\"管理员。\"渡鸦解释道，\"每天这个时间去买晚餐。我们有大约四十分钟。\"
三人迅速下车，穿过安静的街道。寒风裹挟着雪花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韩默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很快被甩在身后。
公寓的门锁是老式的机械结构，渡鸦只用了几秒钟就打开了。门厅铺着褪色的红地毯，墙上贴着几十年前的壁纸，空气中弥漫着炖菜和旧书的气味。没有监控摄像头——这种老建筑最大的安全优势。
\"三楼，右手边。\"渡鸦带头走上楼梯，脚步轻得像猫。
到达目标门前，他们发现锁明显比大门的复杂——现代电子锁，带有指纹识别器。渡鸦皱起眉头：\"计划有变。这不在情报中。\"
韩默上前一步，仔细观察门锁：\"需要指纹？\"
\"或者密码。\"渡鸦已经开始尝试几种常见组合，但都失败了，\"沃洛申会用什么样的六位数？\"
陈林突然按住胸口的伤疤：\"等等...我感觉到了什么...\"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般，伸手输入了\"0\"。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绿灯亮起。
\"怎么知道的？\"韩默惊讶地问。
\"不知道。\"陈林同样困惑，\"数字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像是有人告诉我的。\"
渡鸦警惕地推开门：\"小心。可能有陷阱。\"
公寓内部出乎意料的宽敞，但堆满了书籍、文件和各种科学仪器，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客厅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橡木桌，上面摊开着几十张图纸，有些看起来像是古老的地图，另一些则是复杂的技术草图。
韩默立刻被墙上的一张图表吸引了——那是一个人体轮廓，胸口和额头标着与他和米哈乌伤疤相似的符号，周围写满了俄语注释。
\"这就是沃洛申的研究...\"他轻声说，手指小心地拂过那些发黄的纸页。
\"找与'钥匙'有关的内容。\"渡鸦已经开始快速翻阅书架上的笔记本，\"米哈乌提到沃洛申知道如何控制'源'。\"
陈林走向公寓里唯一看起来现代化的设备——一台老式电脑：\"需要密码。\"
这次韩默没有犹豫。他输入米哈乌的生日\"0\"，屏幕立刻亮起来，显示出一个文件目录。
\"你怎么——\"陈林惊讶地看着他。
\"猜的。\"韩默耸耸肩，但胸口伤疤的刺痛告诉他这不全是运气，\"沃洛申很爱米哈乌。会用他的生日做密码。\"
电脑里的文件大部分是加密的研究笔记，但有一个文件夹特别标注着\"kлюч\"——俄语的\"钥匙\"。韩默点开后，发现里面是一系列扫描的古老手稿，以及沃洛申的翻译注释。
\"听这个...\"他快速浏览着内容，\"'七个标记对应七个大门...当标记聚集，守护者将审判人类是否值得延续...'\"
\"七个'源'。\"渡鸦走过来，\"tItAN已经控制了三个，北极的是第四个。\"
韩默继续阅读：\"'第一位守护者沉睡在冰之下...第二位在沙之下...第三位在石之下...'这是什么意思？\"
\"地理位置？\"陈林猜测，\"北极是冰，沙漠是沙，山脉是石？\"
渡鸦突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旧的地图册：\"等等...沃洛申在这里做了标记。\"他摊开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七个地点：北极、撒哈拉沙漠、喜马拉雅山脉、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亚马逊雨林、南极洲冰盖，以及...埃及金字塔群。
\"七个'源'的位置。\"韩默感到一阵寒意，\"tItAN已经控制了哪三个？\"
\"根据'回声'的情报，撒哈拉、马里亚纳和南极洲。\"渡鸦指着相应地点，\"现在加上北极。\"
陈林突然倒吸一口气，抓住胸口：\"有人来了...不止一个人...他们感觉到了我们...\"
几乎同时，公寓的门锁发出电子音。三人迅速隐蔽——渡鸦闪到门后，韩默和陈林躲在一排书架后面。
门开了，但进来的不是管理员，而是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腰间明显别着手枪。tItAN的特工。
\"我就说有人触动了警报。\"较高的那个用俄语说，声音冰冷，\"检查电脑。\"
较矮的特工走向电脑，正好背对渡鸦的藏身处。韩默看到渡鸦无声地抽出匕首，知道下一秒就会见血。
就在这时，陈林胸口的伤疤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照亮了整个书架。两个特工立刻转身掏枪——
\"趴下！\"渡鸦大喊，同时掷出匕首。
枪声和匕首破空声同时响起。高个特工肩膀中刀，但矮个特工的子弹打中了书架，离陈林的头部只有几英寸。韩默扑倒陈林，同时抓起桌上的铜制镇纸扔向电灯开关。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只有陈林胸口的蓝光提供微弱照明。
混战中，渡鸦已经解决了高个特工，正与另一个近身搏斗。韩默摸索着找到掉落的枪，但不敢在黑暗中开枪——太容易误伤。
\"韩默！电脑！\"陈林突然喊道，\"资料在传输！\"
借着蓝光，韩默看到电脑屏幕仍然亮着，一个进度条显示\"文件传输87%\"。tItAN特工在远程下载沃洛申的研究！
他冲向电脑，正要拔掉网线，一阵剧痛从大腿传来——矮个特工挣脱渡鸦，一枪打中了他的腿。韩默踉跄倒地，但手指还是够到了网线，用力一扯。
屏幕闪烁几下，显示\"传输中断。错误92%\"。
\"不！\"矮个特工怒吼，调转枪口对准韩默的头。
枪声再次响起，但倒下的却是特工——渡鸦的匕首精准插在他的后颈。房间重归寂静，只有三个人的急促呼吸声。
\"你还好吗？\"渡鸦迅速检查韩默的腿伤。
\"贯穿伤，没伤到动脉。\"韩默咬牙撕下衬衫包扎，\"他们传输了多少？\"
陈林查看电脑：\"大部分...但关键部分可能不完整。最后几个文件加密级别最高。\"
\"不能冒险。\"渡鸦已经开始收集最重要的文件，\"我们必须假设tItAN现在知道'源'的全部位置。他们会加速行动。\"
\"还有更糟的。\"韩默指着屏幕上最后一个打开的文件——那是一张古老羊皮纸的照片，上面画着七个符号组成的圆环，与他们三人的伤疤惊人地相似。\"沃洛申的注释说，当七个标记聚集时，守护者将苏醒。不是被召唤，是被唤醒。\"
\"什么意思？\"陈林问。
\"意味着守护者可能一直都在地球上。\"韩默感到一阵寒意，\"沉睡在某个地方。而七个'源'是...警报系统？或者是束缚装置？\"
楼下突然传来警笛声。渡鸦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时间到了。走紧急出口。\"
他们从厨房的防火梯离开，正好避开前门进来的警察。十分钟后，三人穿过几条小巷，确认没有被跟踪，才回到藏好的面包车上。
\"现在怎么办？\"陈林问道，胸口的蓝光已经减弱，\"tItAN会加强所有'源'的安保。\"
渡鸦发动车子，驶向郊区的一个安全屋：\"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联系'回声'组织，准备对tItAN的反击。陈林去喜马拉雅山脉——如果'石之下'是下一个目标，我们需要提前到达。\"
\"那我呢？\"韩默问，尽管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你回莫斯科。\"渡鸦直视他的眼睛，\"救出米哈乌。没有'接收器'，tItAN无法完全控制'源'。\"
韩默望向窗外飞逝的城市灯光。米哈乌被囚禁在tItAN总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而他现在知道了更多——男孩不仅是控制\"源\"的钥匙，还可能是阻止守护者苏醒的关键。
\"需要计划。\"他转向渡鸦，\"tItAN总部防守严密。\"
渡鸦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数据芯片：\"这里有总部完整平面图和轮班表。'回声'在tItAN内部有线人。\"他顿了顿，\"但最困难的部分是如何接近米哈乌。他被关在最底层的高安保区。\"
韩默摸了摸胸口的伤疤，那里的刺痛变得更加明显：\"我有办法。但需要先确认一件事。\"
安全屋是郊外一栋不起眼的木屋，隐藏在树林深处。三人安顿下来后，韩默立刻开始研究从沃洛申公寓带出的文件。其中一页特别引起他的注意——那是关于\"接收器\"和\"共鸣者\"之间连接的详细描述。
\"...当标记完整时，距离不再是障碍...\"韩默读着沃洛申的笔记，\"...精神层面的连接可以超越物理限制，特别是在危机时刻...\"
\"你认为你能远程联系米哈乌？\"陈林问道，正在给自己泡茶。
\"不完全是远程。\"韩默指向图表上的一个细节，\"沃洛申提到，强烈的情绪可以暂时增强连接。特别是...疼痛。\"
渡鸦挑眉：\"你想通过自残来联系男孩？\"
\"不。\"韩默摇头，\"但如果我们能重现tItAN总部那种刺激环境...也许能建立短暂连接。足够传递信息就行。\"
他翻到另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装置草图，看起来像某种神经刺激器：\"这是什么？\"
陈林凑过来看：\"沃洛申的早期设计...用于增强'共鸣者'和'接收器'的连接。但备注说实验失败了，因为缺乏足够的能量源。\"
\"什么能量源？\"
\"这里写着...\"陈林眯眼辨认模糊的俄文笔记，\"'源'的碎片。或者...标记携带者自身的生命能量。\"
韩默想起米哈乌在格陵兰的表现——男孩用自己的生命能量摧毁了tItAN的\"源\"样本。代价是几乎丧命。
\"太危险。\"渡鸦直言，\"即使能建立连接，也可能耗尽你自己。\"
\"不需要那么强。\"韩默继续翻阅文件，\"看这里，沃洛申后来发现，标记携带者之间的血液交换可以暂时增强连接。不需要外部设备。\"
陈林和渡鸦交换了一个眼神：\"你是说...\"
\"输血。陈林和我都有标记。如果我们共享血液，理论上可以增强与米哈乌的连接。\"
\"理论上是多大的增强？\"渡鸦追问。
韩默指着笔记底部的小字：\"足够三到五分钟的清晰交流。沃洛申称之为'血之桥'。\"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木屋的旧暖气发出轻微的嗡鸣。
\"值得一试。\"陈林最终说道，\"但需要医疗监督。输血不是儿戏。\"
渡鸦从厨房抽屉里取出一个急救包：\"我是战地急救认证。可以操作简单的输血。\"
准备工作花了半小时。渡鸦用简易设备从陈林手臂抽取了300毫升血液，然后输给韩默。过程中，韩默感到胸口的伤疤越来越热，像是被温水浸泡。
\"开始了...\"他轻声说，闭上眼睛专注于那种感觉。
起初只有黑暗和寂静。然后，像远处的一盏灯逐渐亮起，韩默的意识中出现了米哈乌的存在。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一种模糊的感知，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人。
\"...米哈乌？\"他在心中呼唤。
连接突然增强，如同一扇门被猛地推开。韩默\"看到\"米哈乌被关在一个透明舱室内，全身连接着管线，额头上的印记被一个金属环固定。男孩看起来比上次更瘦了，眼睛下方的阴影深得像瘀青。
\"韩默！\"米哈乌的意识波动充满惊喜，随即变成担忧，\"你不该来...他们等着抓你...\"
\"我很快会来救你。\"韩默传递着坚定的意念，\"坚持住。告诉我你在哪里，具体位置。\"
米哈乌的影像闪烁了一下，像是信号不稳定：\"...最底层...特殊控制室...克劳斯每天来...尝试激活我的标记...\"
一幅画面突然涌入韩默的意识——tItAN总部地下七层的平面图，一个标红的房间位于中央，周围是各种防护措施。
\"有多少警卫？\"
\"...平时两个...但克劳斯来时带更多...\"米哈乌的影像又开始模糊，\"他们在准备什么...需要七个标记...已经收集了四个...\"
韩默正要追问，一阵剧痛突然从连接通道传来。米哈乌的影像扭曲了，像是在承受巨大痛苦。
\"他们来了！\"男孩的意识波动变得断断续续，\"克劳斯带着...新的设备...疼...\"
连接突然中断，韩默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木屋的地板上，全身被汗水浸透。渡鸦和陈林正焦急地看着他。
\"成功了？\"陈林问。
韩默点点头，艰难地坐起来：\"得到了位置和警卫信息。但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tItAN已经收集了四个标记，正在准备某种仪式。\"
\"四个？\"渡鸦皱眉，\"除了你们三个，还有谁？\"
\"不知道。米哈乌没来得及说。\"韩默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夜空露出几颗星星，\"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明天就回莫斯科。\"
渡鸦摇摇头：\"太冒险。需要更多准备。\"
\"没时间了！\"韩默罕见地提高了声音，\"米哈乌说克劳斯每天都会用新设备折磨他。谁知道男孩还能撑多久？\"
陈林突然按住胸口的伤疤，表情变得奇怪：\"等等...第四个标记...我感觉到...\"
他的眼睛短暂地闪现出米哈乌那种蓝光，然后恢复正常：\"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地方...tItAN找到了不依赖活体的标记...\"
\"什么意思？\"韩默追问。
\"沃洛申的笔记提到过。\"渡鸦迅速翻阅文件，\"这里...'标记可以刻在物体上，如同刻在血肉上...古代祭司以此保存力量...'\"
\"所以他们不需要抓所有标记携带者。\"韩默恍然大悟，\"只需要收集足够数量的标记，无论是人还是物。\"
\"但仍然需要'接收器'。\"陈林指着笔记，\"米哈乌是控制枢纽。没有他，标记无法协同工作。\"
韩默站起身，尽管腿伤还在疼痛：\"那就更没理由拖延了。明天一早出发。\"
渡鸦看起来还想反对，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去准备装备和假身份。但记住，一旦进入tItAN总部，你就是一个人了。'回声'的人可以提供有限帮助，但主要靠你自己。\"
韩默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莫斯科方向的夜空。胸口的伤疤仍然隐隐作痛，但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米哈乌在等他，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那个男孩独自面对黑暗。
\"足够了。\"他轻声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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