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殿内，悲戚与绝望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几位宿老或悲痛，或焦虑，或愤懑，皆因掌门垂危、内忧外患而心乱如麻。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重中，躺在白玉椅上气息奄奄的玄玑道人，忽然发出几声极其轻微、却牵动了所有人神经的咳嗽。
他艰难地抬起手，极其微弱地挥了挥，目光似乎凝聚起最后的力量，越过了在场的诸位宿老，落在了站在稍后位置的吴晟和王雨荷身上。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示意他们二人上前，同时又做了一个让其他人暂且退下的手势。
众宿老虽心系掌门，但也知他必有深意，互相对视一眼，皆默默躬身，无声地退出了大殿，只留下药明宿老在远处担忧地观望，并未靠近。
吴晟和王雨荷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与一丝莫名的紧张，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但他们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来到白玉椅前，恭敬地躬身行礼。
“弟子吴晟\/王雨荷，拜见掌门！不知掌门召我二人前来，有何吩咐？” 王雨荷声音带着关切，吴晟则沉默着，目光紧紧落在玄玑道人那枯槁却依旧带着某种深邃智慧的脸上。
玄玑道人看着他们，脸上似乎想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勉强。他再次轻轻摆了摆手，声音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不必……如此多礼……孩子，靠近些……”
待两人依言靠近，玄玑道人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吴晟身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吴晟……” 他缓缓开口，“这，算是我们……第五次见面了……”
“第五次？” 吴晟闻言，猛地一怔，脸上写满了错愕与茫然。他仔细回想，分明记得除了刚入门时远远瞻仰，以及之前被“请”去问话，再加上这次，满打满算也不过三次而已。何来第五次？
玄玑道人看着他那困惑的样子，似乎早已料到，也不再隐瞒，用尽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还记得……在典藏阁外，与你讨论东齐变法，谈论‘神为人用’的那个……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讨论变法？
吴晟的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瞬间，一个慈祥中带着睿智、与他畅谈故乡变革、言谈间仿佛洞察世情的老者形象，清晰地浮现出来！那位老人……那位让他感觉格外亲切、言语间似乎对他颇为了解的老人……
难道？！
看着吴晟那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玄玑道人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不错……那就是我……是我，易容而行……”
尽管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但得到玄玑道人亲口确认，吴晟依旧感到无比的震撼！堂堂逍遥虚掌门，竟然曾化身普通老者，与自己那样一个初入宗门、籍籍无名的弟子平等论道？这背后，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玄玑道人的目光又转向王雨荷，声音愈发微弱，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感慨：“你们二人……皆来自东海之畔……那片古老而多难的土地……历经千辛万苦，跨越千山万水……最终，都来到了我们逍遥虚……说来，也真是巧合……或者说，是天命使然……”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继续说道：“近十年来……像你们一样，从东海之畔而来的修士，并不在少数……他们在此修炼，在此成长……这，或许并非偶然……”
他的话，像是在吴晟和王雨荷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层层迷雾，却又引向了更深的谜团。
接着，玄玑道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吴晟身上，他用颤抖的手，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了三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看似普通的纸条，递向了吴晟。
“孩子……拿着……”
吴晟连忙双手接过，触手只觉得那纸条似乎蕴含着某种温润的力量。
玄玑道人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嘱托与期望：“待你……在此间修行圆满，顺利毕业之后……可按照指引，去往此三地……那里，自会有人……在等着你……”
他没有说那是什么地方，等着他的又是谁，但那份郑重，却让吴晟明白，这三张纸条，重若千钧。
随后，玄玑道人又勉力抬起另一只手，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一柄通体流转着水蓝色光晕、造型古朴优雅、顶端镶嵌着一颗仿佛凝聚了月华之精的宝石的法杖，出现在他手中。他将法杖递向王雨荷。
“雨荷……这柄‘沧月灵杖’……与你的玄炁属性……极为贴合……持此杖，在你手中……当可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望你善用……”
王雨荷眼中含泪，恭敬地接过法杖，只觉得一股温润浩荡、与她体内玄炁同源共振的力量瞬间流遍全身，仿佛这法杖本就是为她而生。
做完这一切，玄玑道人的气息更加微弱，脸色如同金纸，但他依旧强撑着，目光扫过吴晟和王雨荷，用尽最后的力气，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你们……记住……你们，来自东海之畔……那片土地！天生……便肩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责大任！或许……这重担压得你们……喘不过气……但你们……依然要咬牙……坚持下去！”
他喘息了几下，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仿佛在吟诵某种古老的箴言：
“在东海之畔……数千年前……曾流传着一个……古老的卜词……‘宾而王’！然……世人大多不知……其还有……后半句……‘窃必灭’！”
“宾而王？！窃必灭？！” 吴晟不由自主地小声重复着这六个字，只觉得其中仿佛蕴含着惊天的秘密与磅礴的力量，一种莫名的沉重感与使命感压上心头。
玄玑道人微微点头，眼中最后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试图照亮前路：“这其中的含义……需要你们……自己去探寻……去印证……你们的路……需要你们……自己去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不可闻。
交代完对吴晟和王雨荷最重要的事情，玄玑道人仿佛了却了最后的心愿。他不再看向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守候的药明，以及殿外隐约可见的其他宿老的身影，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传我……最后掌门令……由青松……与瀚海……二位宿老……共同接任……掌门之位……他们……沉着稳重……有大局之观……可……胜任……护我……逍遥……”
话语未尽，他那抬起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
在吴晟和王雨荷，以及远处药明宿老悲痛的目光注视下，玄玑道人的身体，开始从边缘逐渐化作无数点点柔和而纯净的星光，如同夏夜飞舞的萤火，又似回归天地的本源，一点点地升腾、飘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宁静而浩大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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