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淅淅沥沥敲着窗，三玖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丁子轩的灰色外套，还是觉得冷。骨头缝里像塞了冰碴子，又酸又疼，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连抬手够茶几上的水杯都费劲。
早上起来就有点晕，她以为是没睡好，咬着牙烤完今天的面包，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时，眼前突然黑了一片，扶着柜台才没摔倒。二乃硬要送她去医院，她摆摆手说“没事，睡一觉就好”，心里想的是丁子轩今天有台八个小时的心脏手术，不能让他分心。
可躺下后，烧不仅没退，反而越来越厉害。她摸出手机想给丁子轩发消息，屏幕上的字却晃得像水里的倒影，手指抖着按了半天，只打出个“我”字，就没力气再按下去。
客厅的窗帘没拉，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像谁在无声地哭。三玖把脸埋进外套里，那上面有丁子轩的味道——雪松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平时闻着安稳，此刻却让她更想家，更想他快点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三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丁子轩的身影出现在玄关，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领口沾着点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三玖？”他换鞋的动作顿住了，看到沙发上缩成一团的人，声音瞬间绷紧，快步走过来。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额头，就猛地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他的声音带着惊惶，指尖的凉意贴在她滚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三玖张了张嘴，想说“等你好久了”，喉咙却干得发疼，只发出点沙哑的气音。
丁子轩没再多问，转身就去翻药箱。他的动作很快，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找体温计的时候碰倒了旁边的维生素瓶，药片滚了一地，他都没顾上捡。
“来，量个体温。”他把体温计夹在她腋下，手指轻轻拂开她汗湿的刘海，眼神里的心疼像化不开的浓雾，“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手术结束看到你没回消息，我就觉得不对劲。”
三玖眨了眨眼，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不是委屈，是看到他的那一刻，绷了一天的弦突然断了，所有的难受和害怕都涌了上来，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家。
体温计“嘀嘀”响起来时，丁子轩拿出来一看，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39度8。他没说话，转身去打湿毛巾，动作轻柔地敷在她的额头上，又找出退烧贴，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颈动脉处。
冰凉的触感让三玖舒服地哼了一声，意识清醒了些。她看着丁子轩蹲在沙发旁，专注地给她掖好外套下摆，睫毛上还沾着点雨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饿不饿？”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她，“我给你煮点白粥？”
三玖点点头，又摇摇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他却看懂了，是饿，却没力气说。
丁子轩起身去厨房，很快就传来碗筷碰撞的轻响。三玖侧耳听着，那声音琐碎又平常，此刻却像定心丸，让她乱飘的思绪一点点落回实处。她想起以前他生病，她也是这样守在旁边，给他熬粥，给他擦汗，原来被人这样惦记着，是这种感觉——暖得能把骨头缝里的冰碴子都化掉。
没过多久，丁子轩端着碗回来，手里还拿着个小勺子。白粥熬得糯糯的，上面撒了点葱花，飘着淡淡的米香。他坐在沙发边，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她嘴边：“慢点喝，不烫。”
三玖张嘴接住，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像一股暖流，熨帖了灼痛的食道。她想自己拿勺子，手刚抬起来就抖得厉害，丁子轩按住她的手腕：“我喂你。”
他的指尖微凉，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她像被烫到般缩了缩，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一碗粥没喝完，她就没力气了，靠在沙发背上喘气，额头上的退烧贴被汗浸湿，边角卷了起来。
丁子轩放下碗，重新拿了片退烧贴，小心翼翼地揭下旧的，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器。新的退烧贴带着薄荷的凉意，贴上额头时，三玖舒服地眯了眯眼，却在看到他眼下的青黑时，心里一揪。
“药呢？”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丁子轩从药箱里拿出退烧药和温水，喂她吃下去。药片有点苦，她皱了皱眉，他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是她喜欢的草莓味，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压过了药味。
“什么时候买的？”她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
“早上路过便利店，看到就买了。”他的声音很轻，指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很难受？”
这句话像根针，突然刺破了她所有的逞强。三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发颤。
“难受……”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骨头缝都疼，动也动不了，想喝口水都够不着……”
“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从中午就没吃东西……”
“刚才头晕得厉害，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头也好痛，子轩，我难受死了……”
她语无伦次地哭着，眼泪糊了满脸，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白大褂前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怕他跑掉。那力道很大，攥得布料都起了褶，却没让他觉得疼，反而心脏像是被这力道攥住了，又酸又软，满是说不出的心疼。
他知道她有多能扛。小时候摔断胳膊没哭，开店初期被客人刁难没哭，甚至上次他手术出了点意外，她守在手术室门口，也只是红着眼圈说“我相信你”。可现在，她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把所有的脆弱都摊开在他面前，哭得那么狼狈，那么让人心疼。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丁子轩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像在给她顺气，“以后不许一个人扛着，再忙我都会回来的，嗯？”
三玖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口，哭得更凶了，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布料，带着滚烫的温度。他的怀抱很稳，像暴风雨里的港湾，让她终于敢卸下所有的防备，把积攒了一天的害怕和委屈，都哭出来。
哭着哭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拽着他衣服的力道也松了些，呼吸变得绵长。丁子轩低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还觉得难受。
他不敢动，怕吵醒她，就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烫。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了蝴蝶。
窗外的雨还在下，客厅里只开了盏玄关的小灯，暖黄的光晕落在两人身上，像裹了层柔软的棉花。丁子轩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手指轻轻拂过她汗湿的发，眼底的疲惫被浓浓的温柔取代。
他知道今晚注定睡不好了，要隔一会儿给她量体温，换退烧贴，喂水。但没关系，只要她在身边，只要能这样抱着她，再累也值得。
夜还很长，但有他在，她就不用再害怕了。
这样就很好。
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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