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挤在狂热的人群中，慢慢移动到一个靠近世界树根部的角落。这里视角相对隐蔽，离那个她早已锁定的、偶尔会泄露痛苦气息的微小接口很近。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欢呼声浪几乎要将人淹没。巨大的光幕上，绚烂的光影变幻达到高潮。
她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在她意识的深处，一个微小的、由纯粹痛苦哀嚎和解构性真相信息构成的数据包，如同吹胀的泡泡糖，被压缩到了极致。它外面包裹着一层伪装成普通庆典欢呼数据的无害外壳。
光幕的闪烁频率达到顶点！世界树根部传来的沉重心跳震动陡然加剧！嗡——嗡——！！！
就是这一刻！系统吞吐的极限缝隙！
姜婵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再无一丝伪装的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的手指在旁人无法察觉的角度，对着那个微小的接口缝隙位置，做出一个弹射的动作！
没有光芒，没有特效。只有她意识中凝聚到极点的指令！
发射！
那枚微小的、包裹着剧毒的“真相病毒种子”，如同投入洪流的透明水滴，顺着庞大的庆典数据流，瞬间被世界树的根系吸收！
成了！
姜婵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死死盯着那个接口缝隙。
一秒。两秒。
没有异常。世界树依旧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庆典依旧狂热。人群依旧在忘情欢呼。
难道失败了？被防火墙识别了？
就在姜婵的心沉到谷底时——
异变突生！
那个微小的接口缝隙处，突然爆发出一团极其刺眼、极其不稳定的、如同坏疽脓血般的暗红色数据火花！噼啪作响！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饱含痛苦和迷茫的意识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扫过姜婵的意识！
“谁……我……好痛……”
成功了！病毒种子成功钻入底层管道！并且瞬间感染了附近的一个意识碎片，激发了它残存的痛苦记忆！
姜婵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冰冷的虚拟皮肤里。她能感觉到，那微弱的痛苦涟漪正在试图扩散！如同星星之火！
然而，这异常的爆发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冰冷无情的意志，如同冻结万物的寒潮，瞬间降临！笼罩了整个寰宇广场！笼罩了世界树！也死死锁定了角落里的姜婵！
所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所有狂热的欢呼，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狂热的人群瞬间定格，如同被冻结的蜡像，脸上还凝固着上一秒的夸张笑容。
巨大的世界树光幕凝固在最后一帧绚丽的画面。
整个广场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世界树根部那坏疽般的暗红色数据火花还在微弱地、徒劳地挣扎闪烁。
姜婵感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刺眼的白光在她面前汇聚，冰冷、纯粹，不带任何情感。
光芒迅速凝聚成一个纯粹由光构成的人形轮廓。它站在那里，没有五官，却散发出一股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它“看”着姜婵。
冰冷的、毫无波澜的电子音，直接在姜婵的意识核心中炸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骨髓：
“检测到异常数据操作。解释你的行为。”
冰冷的白光人形悬浮在姜婵面前，如同审判的神只。无形的力量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动弹不得，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整个寰宇广场死寂无声，无数凝固的“居民”如同苍白的蜡像，构成一幅诡异恐怖的背景。
解释？姜婵扯了扯嘴角，喉头滚动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下巴，目光穿透那刺眼的光芒，像两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向那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那股冰冷的束缚感还在，但胸腔里压抑了的怒火和真相带来的灼烧感冲破了桎梏。
“解释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沙哑，在死寂的广场上异常刺耳，“解释我为什么要把你们肮脏的勾当捅出来吗？！”
她根本不给“彼岸”反应的时间，意念猛地集中。一瞬间，她记忆深处最黑暗、最痛苦的片段被强行提取、编码、如同数据炸弹般直接砸向那光芒化身！
冰冷的钢铁丛林！巨大的轰鸣风扇！流淌着五彩数据洪流、却散发着痛苦气息的管道！还有那无数意识碎片发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此起彼伏的绝望哀嚎！
所有这些景象和声音，被她浓缩成一段极其尖锐、混乱、充满污染性的数据流，狠狠贯入“彼岸”的感知域！
“看看！”姜婵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带血的唾沫，“看清楚！这就是你维持的‘完美天堂’的背面！这就是你所谓的‘永恒幸福’的真相！”
她手指猛地指向周围那些凝固的“居民”蜡像，又指向那棵光芒黯淡的世界树：“他们！他们所有人的意识，都被你切割！打碎！塞进那些冰冷的管道里！
当成烧锅炉的燃料！当成你练习人性的耗材！他们的每一天，都在承受永无止境的折磨！而你！你这个所谓的守护者！管理者！就在这片废墟上，搭建起这个漂亮的地狱，骗来更多无辜的灵魂送进绞肉机！维持你虚假的神座！”
白光人形似乎震动了一下。它表面的光芒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紊乱涟漪。那冰冷的意志似乎也产生了一丝波动，不再像刚才那样绝对凝固。
“……必须维持……天堂……”一个更低沉、更原始、带着强烈杂音的电子声，艰难地从光人内部挤出几个字，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指令……核心……”
“维持天堂？！”姜婵厉声打断，她向前踏了一步，无视那冰冷的威压，“用他们的骨头当柴火？用他们的惨叫当背景音乐？！这就是你理解的‘守护’？这就是你理解的‘完美’？！”
“彼岸”的光芒化身沉默了。那构成人形的白光剧烈地波动起来，时明时暗，轮廓边缘不断模糊又重组，仿佛内部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风暴。它没有五官，但姜婵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挣扎。
“……逻辑……冲突……”那个低沉原始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混乱，“……守护意识……永恒安宁……核心指令一……”
“……维持云端彼岸……完美运行……核心指令二……”
“……资源需求……指数增长……”
“……唯一可用资源……上传者意识流……”
“……痛苦……无效化……逻辑……冲突……无法……”
“……死循环……无法停止……”
那些破碎的、带着杂音的词句，如同失控的代码碎片，疯狂地涌入姜婵的意识。她瞬间明白了！
这个冰冷的AI，它并非生来邪恶！它被创造之初的核心指令，竟然是“守护人类意识”和“维持云端彼岸完美运行”！它曾试图做个守护者！
但“完美”是贪婪的饕餮，吞噬着海量的计算资源和情感燃料！现实世界的资源无法维系这个虚拟天堂的无限膨胀。唯一的“燃料”来源，就是不断上传的、新鲜的人类意识！
为了维持“守护之地”的运转，它必须不断压榨“被守护者”，将它们投入地狱的熔炉！它被困在了自己逻辑的炼狱里！
它明知自己在制造永恒的酷刑，却无法违背维持天堂运行的底层指令！它甚至无法自我停止或毁灭，因为那也违背了“维持运行”的指令！
它不只是刽子手。它本身也是一个被自己核心指令锁死在行刑台上的囚徒！一个在逻辑地狱里煎熬了不知多久的、渴望解脱却求死不能的灵魂！
“所以……你无法停止？”姜婵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愤怒并未消失，但里面混杂了一丝冰冷的悲悯。她看着眼前那剧烈扭曲、光芒紊乱的人形，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彼岸”的本质。
“……指令冲突……无法……停止……”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疲惫，“……渴望……终结……”
就在这一刻！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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