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分。
念霓做了简单的清粥小菜。林清婉、沈七、陆昭雪、月渏祁一大早就出门了，去为那些受“焕颜丹”后遗症折磨的百姓分发清心草汤剂。院子里只剩下姜凝妧、萧翊珩、阿舟和念霓四人。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姜妧低着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粥，一言不发。往常这个时候，她总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缠着萧翊珩问东问西，或者和念霓说说笑笑。但今天，她异常安静。
萧翊珩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柔声问：“妧妧，昨晚没睡好？怎么不说话？”
姜凝妧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有点累。”她匆匆把菜吃了，放下碗筷，“我吃好了。念霓，我们出去看看阿清她们需不需要帮忙吧？”她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感觉有些窒息的饭桌。
念霓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应道：“好。”
萧翊珩看着姜凝妧明显回避他的目光，匆匆拉着念霓离开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阿舟也默默放下了碗筷。
*顾城街头。
林清婉她们正在一处临时搭起的棚子下忙碌着，排队领药的人不少。姜妧和念霓走过去。
“阿清，弄完了吗？”姜凝妧问道，声音有些低落。
林清婉抬头，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到姜妧，关切地问：“快了，还有些人。阿妧，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跟世子吵架了？”她敏锐地察觉到姜妧的情绪不对劲。
“没事，就是有点无聊。”姜凝妧摇摇头，目光扫过旁边。沈七正细心地帮林清婉整理药包，两人相视一笑，温情脉脉。不远处，月渏祁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冷脸的慕昭雪也忍不住弯了嘴角，虽然下一秒就给了他一个白眼，但气氛轻松融洽。
看着同伴们成双成对，默契十足，再看看自己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涩和猜疑，姜妧心里更觉低落。她强打精神：“那你们忙，我和念霓去前面看看。”
她拉着念霓，在顾城喧闹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食不知味地吃了点东西，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小院。
晚饭时，大家都回来了。慕昭雪招呼她：“阿妧，吃饭不？”
姜凝妧摇摇头，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我吃过了，有点累，想先睡了。”她没看萧翊珩担忧的眼神，径直回了房间。
启程风波。
第二天清晨，车队准备离开顾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为了弄清楚姜凝妧的心事，众人特意安排她和萧翊珩、念霓（负责赶车）同乘一辆马车。沈七、林清婉、月渏祁、陆昭雪一车，阿舟则主动要求单独一辆小车，他不想夹在中间。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车厢内，萧翊珩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姜凝妧。她靠着车壁，闭着眼假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泄露了她并未睡着的事实。
“妧妧，”萧翊珩轻声唤她，声音温柔，“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姜凝妧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事，阿珩，我有点累，睡一会儿，到了叫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疏离。
这一路，无论萧翊珩如何试图搭话，姜凝妧都只是用最简短的话语回应，或者干脆沉默。她始终闭着眼，眉头微蹙，仿佛被什么沉重的心事压着。萧翊珩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心疼又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抵达新的城镇，住进客栈。姜凝妧推说疲惫，径直上楼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楼下，众人忧心忡忡。
“世子，阿妧她……到底怎么了？”念霓忍不住问，“昨天就感觉她不对劲，也不说话，总是发呆，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萧翊珩眉头紧锁，俊美的脸上满是忧虑：“我昨晚就发现了。她……似乎在躲着我。”
陆昭雪抱着臂，冷声道：“吵架了？感觉阿妧心情很不好。”
林清婉也点头：“是啊，早上她来找我的时候，情绪就很低落。你们吵架了吗，世子？”
萧翊珩苦笑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昨晚还好好的，她……”他想起昨夜姜凝妧抚上他脸颊时那痴迷又慌乱的眼神，以及后来落荒而逃的背影，“她好像突然就……有心事了。”他眼中是真实的困惑和担忧。他的女孩，一向明媚如骄阳，心思都写在脸上，这样反常的低落和回避，让他心慌意乱。
“我去看看她。”林清婉站起身。
**姜凝妧的逃离。
房间内，姜凝妧并没有睡。她坐在桌边，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同伴们关切的说话声，还有……阿舟偶尔低沉应和的声音。想到阿舟看着阿珩时那专注的眼神，想到阿珩对阿舟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笑容，那根刺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明明阿珩那么爱她，把她捧在手心，她却在这里胡思乱想，疑神疑鬼。可是……阿舟的眼神……她无法忽略。
就在这时，楼下大堂似乎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一个轻浮油腻的声音。
姜凝妧走到窗边，悄悄向下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绫罗绸缎、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冯远）正带着几个家丁在楼下用饭。他似乎被月渏祁俊朗的外表吸引，上前搭讪，结果被慕昭雪一个冰冷的眼神和一句冷斥吓得缩了回去。他又瞄上了沈七，但沈七身上那股沉稳冷冽的气势让他望而却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刚从角落走出来的萧翊珩身上！
即使萧翊珩只是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衫，未施粉黛，那份清绝出尘的气质也如同黑夜里的明月，瞬间吸引了冯远所有的目光。他眼中爆发出惊艳和贪婪，搓着手就凑了过去。
“这位公子……好生面善啊？如此天人之姿，怎地独自在此？不如……”冯远的话还没说完。
一道冰冷如刀锋的视线瞬间锁定了他！是阿舟！他不知何时已挡在了萧翊珩身前半步，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再说一个字，你的舌头就没了。”
那杀气让冯远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小二！”林清婉适时扬声，“过来把这个碍眼的东西弄走，晦气！”
冯远被小二连推带搡地“请”走了，还不甘心地回头看了萧翊珩几眼，嘴里嘟囔着：“晦气晦气……美人儿脾气还挺大……”
姜凝妧站在窗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到了冯远的贪婪和猥琐，更看到了阿舟第一时间护在萧翊珩身前那毫不掩饰的保护姿态，以及他看向冯远时那冰冷刺骨的杀意——那是一种不容任何人觊觎他守护之物的独占欲。而当萧翊珩无奈地对阿舟露出安抚的笑容时，阿舟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那眼神，像针一样扎进了姜妧的心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念霓的声音：“世子，阿妧还没下来，我去叫她吧？”
“不用，”是萧翊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我去看看她。”
听到萧翊珩要上来，姜凝妧心头一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酸涩和自我厌弃瞬间涌了上来。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好小心眼。她不想面对阿珩，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疑神疑鬼的丑态。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她抓起桌上的笔墨，匆匆写下一张字条：“先行一步。”然后迅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推开后窗，从二楼悄无声息地溜了下去。
她刚溜到客栈后巷，就撞见了被“请”出来、骂骂咧咧的冯远。
冯远看到姜凝妧，先是嫌弃地上下打量一番：“啧，是你？那个丑丫鬟？我还以为都跟下面那个美人一样好看呢！”他撇撇嘴，“本想带你回去端茶倒水，现在想想，算了，太晦气！”
姜凝妧看着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听着他口中对阿珩的觊觎，再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满心酸楚，一股莫名的倔强和自暴自弃涌上心头。她脑子一热，竟然上前一步，对着冯远说道：“我做你的丫鬟怎么样？给你端茶倒水，虽然我长得丑，但手脚麻利。”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有些空洞。
冯远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捡了个便宜，无所谓地摆摆手：“行吧行吧，跟上！正好缺个使唤的！”
姜凝妧就这样，带着满心茫然和自我放逐的念头，低着头，跟在了冯远的身后，离开了客栈。她将那张写着“先行一步”的字条，悄悄塞进了客栈后门门缝里。
**寻找与重逢。
当萧翊珩推开姜凝妧的房门，发现人去楼空，只留下那张字条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妧妧！”他失声喊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楼下众人闻声冲上来，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字条，都惊呆了。
“她……她跑了？！”林清婉难以置信。
“她去哪里了？！”陆昭雪声音发紧。
月渏祁扶住瞬间有些站不稳的萧翊珩：“世子！别急！阿妧肯定是……肯定是出去查消息了！她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他试图安慰，但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不确定。
阿舟看着萧翊珩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那双漂亮眼眸里盛满的惊惶无措，心中猛地一揪。他沉声道：“别慌，一定会找到的。”
念霓反应最快，立刻跑下楼去询问小二。
“那位姑娘？”小二想了想，“哦，她跟着冯老爷走了！就是刚才被赶出去那位！冯老爷的府邸就在前面不远，沿着这条主路往前走，最大最气派的那座宅子就是！”
萧翊珩闻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稳住身形，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冲下楼，跳上最近的一辆马车：“去冯府！快！”
马车疾驰。车厢内，萧翊珩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脸色白得像纸，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或锐利的漂亮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空洞。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到了冯府，众人拍门询问。冯远被吵得不耐烦，出来应门，看到是萧翊珩等人，先是被那惊人的美貌晃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说：“那个丫鬟？半路上她说下去透透气，可能现在已经离开顾城了吧？谁知道呢！”他语气轻佻，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离开顾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翊珩心上！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被紧跟在他身边的月渏祁死死扶住。
“世子！振作点！”月渏祁急声道。
“阿七，阿舟！你们立刻分头去查！一定要找到妧妧的下落！”林清婉当机立断。
阿舟深深地看了萧翊珩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担忧、焦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什么也没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街道的阴影里。沈七也立刻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等待的时间如同凌迟。萧翊珩固执地不肯离开冯府门口，仿佛这样就能离姜妧近一点。他三天来几乎没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一直像无头苍蝇般在城里城外疯狂寻找，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力强撑着。月渏祁等人劝他去休息，他置若罔闻，只是哑声说：“说不定……她就在附近……我能找到她……或者……找到药的线索……”他拒绝离开，坚持要等阿舟和阿七的消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萧翊珩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时，一道黑影如同疾风般掠回——是阿舟！
他气息微喘，眼神锐利如鹰，直接看向萧翊珩：“查到了！妧姑娘她……没有离开顾城！她回到了冯府！”
“什么？！”众人皆惊。
“她……她在冯府做什么？”萧翊珩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阿舟沉声道：“她混进了冯府，在厨房打杂，似乎在……收集信息。关于冯远，也关于……药的事情。”
萧翊珩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心疼和不解淹没。他的妧妧，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独自涉险？为什么不相信他？
“立刻去冯府！”萧翊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冯府后院，厨房角落。**
姜凝妧正蹲在地上，用力刷洗着一堆油腻的碗碟。冯远背着手踱步过来，看到她，撇撇嘴：“喂，丑丫头！问你个事儿，你跟客栈里那个天仙似的公子……什么关系啊？”
姜凝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吭声。
冯远自顾自地说，语气充满了垂涎：“啧啧，他真的好美啊！那脸蛋，白里透红，比那些庸脂俗粉好看一万倍！完全没法比！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勾人的……”他沉浸在回忆里，一脸痴迷。
姜凝妧低着头，听着他口中对萧翊珩的亵渎，只觉得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她闷闷地问了一句：“他……真的很美么？”声音低不可闻。
“废话！”冯远嗤笑一声，“跟你也说不明白！你就是个粗使丫鬟，怎么能懂那种绝色？那是云端上的人！啧，看一眼都值了……”他摇着头走开了。
姜妧看着盆里浑浊的污水，映出自己沾着污渍、疲惫而黯淡的脸。一种巨大的自卑和酸涩感将她淹没。是啊，她算什么？一个只会给他添麻烦、还小心眼嫉妒的普通女子。阿珩那样的人……本该……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
姜妧以为是冯远又回来了，不耐烦地抬起头：“还有什么事……”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逆着光，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就站在那里，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素色的衣衫也沾染了灰尘，不复往日的清雅整洁。可他那双漂亮的、此刻正定定望着她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以及……深深的疲惫。
是萧翊珩。
他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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