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撕开雾隐城的夜空。
龙野拽着苏乐乐的手腕狂奔。
掌心传来的温度混着青鳞的冰凉，像攥着一块正在融化的碎冰。
街道两侧的霓虹招牌开始闪烁。
不是规律的明暗。
是齿轮卡壳般的震颤。红蓝光斑在苏乐乐涣散的瞳孔里跳荡，像被揉碎的糖纸。
“抓紧。”龙野低头喊。
风声灌进喉咙。
苏乐乐的发梢扫过他的手背。
她忽然停下脚步。
龙野被拽得一个趔趄。
“怎么了？”他转身。
苏乐乐仰着头。
她的瞳孔正在变化。
原本清澈的虹膜漫上青铜色纹路，像怀表内侧那些细密的齿轮刻度。
龙野顺着她的视线抬头。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不是导弹的尾焰。
是无数齿轮正在云层里转动。
黄铜色的齿牙咬合。摩擦。发出砂纸蹭过骨头的声响。
苏乐乐的睫毛颤了颤。
那声音在她眼里，是齿轮边缘飞溅的火星，烫成细小的红点，坠向地面。
“乐乐？”龙野伸手想碰她的脸颊。
她猛地后退一步。
瞳孔里的青铜纹路加速流转。
龙野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她瞳仁里。
那影子的背后，是正在坍塌的街道。
建筑像被无形的手揉碎的饼干。
碎块在空中没有坠落，反而拼凑成巨大的齿轮组。
沥青路面龟裂。
从裂缝里钻出无数怀表齿轮，大小不一，齿牙交错。
最小的齿轮只有指甲盖大，齿尖闪着寒光。
最大的齿轮遮天蔽日，边缘卡着半截明清风格的飞檐，木隼结构在转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乐乐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看见齿轮的齿牙上沾着糖霜。
是童年分栗子糖时，掉在青石板上的那种奶白色糖霜。
甜腻的气息顺着齿缝渗出来，在空气里凝成透明的丝线。
龙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别看了！走！”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腕。
这一次，苏乐乐没有反抗。
她的指尖冰凉，却用力回握。
龙野的心猛地一缩。
这是失忆后，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可她的目光依然涣散。
瞳孔里的齿轮组正在加速旋转。
龙野顺着她的视线转头。
天空中的云层正在被齿轮绞碎。
露出深紫色的天幕。
那里悬浮着无数怀表的虚影。
表盖敞开，内部的齿轮与地面钻出的齿轮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巨大的咬合结构。
“那是什么？”苏乐乐的声音发颤。
她的瞳孔里，每一片齿轮的齿牙都在发光。
红光。
像猩红潮汐时的海水，沿着齿纹缓缓流动。
龙野的怀表在口袋里发烫。
他能听到齿轮摩擦的锐响。
不是来自天空，也不是来自地面。
是来自怀表内部。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他拽着苏乐乐拐进一条窄巷。
巷壁上的广告牌正在扭曲。
电子屏里的模特脸变成了齿轮组成的面具。
嘴角咧开的弧度，和饕餮主厨的笑容一模一样。
“龙野。”苏乐乐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苍老。
龙野回头。
苏乐乐的瞳孔里，齿轮组开始坍塌。
巨大的青铜齿牙砸向虚构的街道。
溅起的不是碎石。
是无数细小的怀表齿轮。
每一片齿轮上，都刻着模糊的人脸。
有唐三临终时的表情。
有白无常面具下的冷笑。
有龙野自己握着怀表的侧影。
还有……一个银发女人的侧脸，正在被齿轮绞成碎片。
“妈妈？”龙野的喉咙发紧。
那是怀表碎片里反复闪现的记忆。
苏乐乐的瞳孔剧烈收缩。
齿轮末日的景象里，突然下起了雨。
雨滴不是水。
是融化的青铜液。
落在虚构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蒸腾的白雾里，浮现出无数双眼睛。
有的长在狼的脸上。
有的嵌在蛇的鳞片间。
有的是机械义肢的镜头。
都在盯着齿轮中央的两个身影。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正在分食一块栗子糖。
“三块。”男孩说。
“为什么是三块？”女孩问。
“因为……”
声音被齿轮的轰鸣吞没。
苏乐乐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瞳孔里的青铜纹路褪去大半。
她盯着龙野的胸口。
那里的怀表正在剧烈震动。
表盖缝隙里渗出金色的光。
像融化的蜂蜜，滴落在龙野的衣襟上。
“你的表在哭。”苏乐乐说。
她的指尖轻轻抬起。
快要触碰到怀表时，突然僵住。
天空传来撕裂空气的锐响。
不是警报声。
是导弹划破云层的声音。
龙野抬头。
三枚黑色的导弹拖着尾焰，正对着窄巷的方向坠落。
弹头的外壳上，印着观察者议会的徽记——一个被齿轮环绕的眼睛。
苏乐乐的瞳孔再次被青铜色填满。
这一次，她看清了齿轮末日的尽头。
是世界树的根系，正在被无数齿轮绞断。
每一根断裂的根须上，都缠着一张糖纸。
千纸鹤的形状。
在青铜液的浸泡中，慢慢变成灰黑色。
“抓紧我！”龙野将苏乐乐扑倒在地。
怀表的震动达到顶峰。
表盖弹开的瞬间，龙野看到了内部的景象。
原本的齿轮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半片青鳞。
和苏乐乐腕间的鳞片一模一样。
正在与怀表的金属部件融合。
发出蓝金色的光。
导弹的阴影笼罩下来。
苏乐乐瞳孔里的齿轮末日，与现实的窄巷重叠。
她突然抓住龙野的衣角。
“三块。”她轻声说。
龙野猛地转头。
苏乐乐的眼睛里，没有了齿轮。
只有纯粹的恐惧。
和一丝微弱的熟悉。
“乐乐？”
导弹在巷口爆炸。
冲击波掀起的气浪将两人掀翻。
龙野下意识地将苏乐乐护在身下。
怀表与青鳞融合的光芒，突然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护盾。
将爆炸的碎片挡在外面。
护盾的表面，浮现出一行正在消散的《诗经》残句：
“执子之手……”
苏乐乐的瞳孔里，最后一片齿轮碎片坠落。
砸在虚构的青石板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童年分糖时，糖块落在掌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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