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按照贾雨给的地址，抵达了摄影棚。贾雨的助理很快出现，将他引向片场深处。
穿过喧嚣的拍摄区和堆满道具的通道，助理在一辆颇为豪华的大型房车前停下，敲了敲门：“贾老师，许老师到了。”
门从里面打开，贾雨那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装，妆容精致，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许老师，快请进！
房车内部空间宽敞，布置舒适，俨然一个小型的移动办公室兼休息室。许渊在贾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助理端上两杯热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关好门。
隔绝了外面的嘈杂，房车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许渊刚想开口寒暄几句，贾雨却已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许渊，开门见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直接和坦诚。
“许渊，”她省去了客套的“老师”称呼，“这个金鹤奖最佳编剧的提名，我受之有愧。它本来，应该是你的。”
许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贾雨。她的眼神复杂，有真诚的愧疚，也有深深的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这完全出乎许渊的意料，之前的贾雨是很能端和很能装的人，难道是之前那次自己和瞿乐盈的“冲突”，让贾雨也直接卸掉了防备？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贾老师说笑了。《风起邺城》的剧本，既然我当初选择了卖给你，那么从法律和行业规则上来说，它就是你的作品。提名，自然是你的。”
“呵，”贾雨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有些飘忽，“是，法律上是我的。名义上也是我的。我贾雨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爱钱，也图名，这没什么好否认的。但……”
她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许渊脸上，叹了一口气。
许渊眉头微蹙，心中的疑惑更深：“贾老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贾雨姿态放松了些，但眼神却更加锐利：“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这个奖。李丰州那边的‘血玉三部曲’是你编剧的扛鼎之作，明年就要连番轰炸荧屏；你自己公司主控的《寒梅落尽山河改》年底也要上了，这是你公司的重头戏；还有你签下的那些艺人，齐云、颜雪茹……都需要你这个‘金鹤提名编剧’的光环来背书。这个奖，对你，对【渊海传媒】，对【墨渊文化】，都至关重要。它能让你撬动更多的资源，在资本圈获得更大的信任。”
她顿了顿，观察着许渊的表情，继续说道：“而我呢？《风起邺城》已经播完，热度过去了。我手上暂时没有同等量级的新项目。这个奖对我来说，锦上添花都算不上，顶多算个退休前的安慰奖？或者，一张可以抬高一点后续剧本卖价的名片而已，总之意义不大。”
许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他隐隐猜到了贾雨想做什么，但这想法太过大胆，让他一时难以置信。
贾雨见他不语，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语速加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所以，我想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解脱。我会做两件事，给评审团施压，把奖项的砝码，尽可能压到你那边。”
“第一，”她竖起一根手指，“我会找人，匿名也好，半公开也好，把你当初在版权网站注册的《守护你的光》原始剧本大纲内容放出来。让圈内人，让那些有投票权的评审们看看，这个被平台和资本改得七零八落的故事，它的原始根骨有多么扎实、逻辑多么严密、人物多么鲜活！同时，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媒体资源，大肆炒作这个话题，把你‘怀才不遇’、‘剧本被魔改’的形象立起来！引发舆论对评委会的‘公正性’拷问！让他们在投票时，不得不考虑原始剧本作者的贡献！”
“第二，”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我会公开宣布，我将缺席本届金鹤奖颁奖典礼。理由嘛……可以是身体不适，也可以是潜心创作新剧本，随便找个说得过去的就行。你我都知道，在这种级别的奖项评选中，提名者本人是否到场，对最终结果有着微妙但不可忽视的影响！我不到场，本身就传递了一个信号，也等于变相放弃了竞争。评审团在权衡时，心理天平自然会向你倾斜！”
贾雨一口气说完，房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她看着许渊，眼神灼灼：“当然，这一切操作，我都需要事先得到你的同意。没有你的默许甚至配合，放原始剧本这事就站不住脚，也容易弄巧成拙。”
许渊的心跳得有些快，贾雨的计划大胆、直接，甚至有些……不择手段。但不可否认，如果操作得当，成功的概率极高！
金鹤奖最佳编剧的奖杯，似乎触手可及！那耀眼的光环，将为他、为他的公司、为他的艺人铺就一条更加顺畅的金光大道！
他仿佛能看到楚洛琴赞许的眼神，看到齐云、颜雪茹更加灿烂的星途，看到【渊海传媒】和【墨渊文化】因此获得更多的关注和资源……
巨大的诱惑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为什么？”许渊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盯着贾雨，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贾老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愧疚？还是您刚才说的，这个奖对您意义不大？”
贾雨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笑容里带着商人的精明，也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疲惫：“许渊，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有一个团队要养活，我做这些，当然不是无偿的。”她顿了顿，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我想要两个剧本。”
许渊瞳孔微缩，心中暗道：‘果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贾雨的午餐。
贾雨身体前倾，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贪婪：“我知道，用本来可能就属于你的东西，来和你交换条件，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很贪得无厌。但我没得选！我是在赌！赌我的‘操作’能帮你拿到奖！赌你拿到奖后，会念这份‘情’，会看在这份‘雪中送炭’的份上，给我两个能让我团队活下去、甚至翻身的优质剧本！如果我赌赢了，皆大欢喜。如果我赌输了……”
她自嘲地耸耸肩，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那我大不了就顶着这个‘名不副实’的金鹤奖最佳编剧头衔，宣布封笔退休！也算功成名就，体面退场了。总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强！”
许渊沉默了。
巨大的诱惑与内心深处的抵触激烈地交锋着。
贾雨的计划像一把双刃剑，锋利无比，能斩获他渴望的荣誉，却也沾满了算计和交易的铜臭。
许渊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口袋里毫无分文，公司还差一大笔外债，却怀揣着纯粹的对娱乐圈成功的渴望。那时的他，只想捧红自己的艺人，赚到足够的钱还债。
简单，直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资本的封杀？高泰的针对？……还是这次金鹤奖提名公布后？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被卷入了一个名为“奖项”的巨大旋涡。他开始计算得失，开始权衡利弊，开始为了那个镀金的奖杯患得患失，甚至……在贾雨提出这个充满诱惑也充满污点的交易时，他竟然真的心动了！
但，这完全不像原来的他！
他感觉那个为了钱可以理直气壮、为了目标可以横冲直撞、活得简单痛快的许渊，正在被这个旋涡一点点吞噬、扭曲。
“呵呵……”一声低低的、带着释然的笑声忽然从许渊喉咙里溢出，打破了房车内沉重的寂静。
贾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一愣，疑惑地看着他：“许渊？”
许渊抬起头，脸上的纠结和沉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和属于他本性的、带着点痞气的笑意。他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贾老师，”许渊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朗，甚至还带着点调侃，“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您今天找我，跟我说这番话。”
贾雨更疑惑了：“谢我？”
“是啊，”许渊笑着点头，眼神明亮而清澈，“您让我想通了一些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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