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色如泼墨，寒星寥落。
沧海市特警总队的训练场上，空无一人。
只有刺骨的寒风卷着尘土，在空旷的场地上打着旋，发出鬼哭般的呼啸。远处城市的轮廓，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像是沉睡中巨兽的剪影。
铁山独自一人，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铁神，站在场地中央。
他的脚下，没有队列，没有装备，只摆着一整箱打开的高度烈酒，和一个在晨曦微光下泛着幽冷光泽的、凯夫拉材质的军用头盔。
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与漆黑的作战服形成鲜明对比。他仿佛已经与这片肃杀的训练场，与这片深沉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獠牙”大队全体队员，无声无息地抵达，在距离他五十米外的地方，自动列成方队。
他们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身上那股压抑的杀气，却比昨日更加浓烈，如同即将出鞘的凶兵。他们是来训练的，更是来……挑战的。
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扞卫王靖宇的荣耀，告诉这个新来的“暴君”，‘獠牙’不是任人拿捏的泥团。
铁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却依旧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弯下腰，用两根手指，从箱子里夹起一瓶酒，那是一瓶没有任何包装的、来自边境军垦农场的土酿，酒精浓度高达七十五度，当地人称之为“闷倒驴”。
“咔哒。”
他单手拧开瓶盖，动作干脆利落。
金黄色的酒液，如同融化的金子，被他缓缓地、稳定地，倒进那个倒扣的头盔里。
没有一丝颤抖，没有一滴外溅。
直到酒液注满头盔，开始顺着边缘缓缓溢出，在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浓烈的、带着粮食发酵后辛辣气息的酒气，混合着训练场上特有的硝烟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呛得人鼻子发酸，像是点燃了一团无形的火焰。
“王靖宇常说，最烈的酒，要敬最硬的兵。”
铁山终于开口，声音被寒风吹得愈发冰冷刺骨。
“但他错了。”
“最烈的酒，是用来烧掉懦夫心中，最后一丝软弱的。”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如利刃般扫过队列。
“你们每个人心里，现在都有一根刺。那根刺，叫‘王靖宇’。”
“它让你们愤怒，让你们不甘，更让你们……软弱。”
“报告！”
一声压抑到极限的怒吼，炸响在寂静的训练场。
血蝠再也无法忍受，双目赤红地从队列中冲出，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王教官是我们的信仰！不是软弱！”
铁山缓缓转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血蝠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吵闹的孩子，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信仰？”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即，嗤笑一声。
下一瞬，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多余的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在血蝠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铁山已经鬼魅般欺近他身前。
那只盛满了烈酒的头盔，被他闪电般端起，以一个不容抗拒的姿态，狠狠地、精准地，扣在了血蝠的头上！
“哗啦——”
冰冷的酒液，混合着头盔内壁的寒气，兜头盖脸地顺着血蝠的脸颊、脖颈疯狂流下，灌进他的衣领，浸透他的作战服。
那股极致的冰冷与辛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狼狈不堪。那酒液仿佛带着腐蚀性，灼烧着他的皮肤，更灼烧着他的尊严。
“你的信仰，就是让他躺在荣誉室的盒子里，而你，在这里对着我咆哮吗？！”
铁山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血蝠的耳膜里，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记住这份屈辱！记住这份无力！记住你现在这副被酒浇透了的、像狗一样的样子！”
“下次，用这份感觉去撕碎敌人的喉咙！而不是对着你的长官，像条没断奶的疯狗一样吠叫！”
他一把推开浑身湿透、踉踉跄-跄的血蝠，目光如冰刀般环视所有人。
“现在，开始‘阎王帖’的最终试炼——红尘炼心。”
“所有人，脱下军装，换上便装。给你们二十四小时，滚回那片你们发誓要守护的红尘俗世里去。”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这算什么试炼？
让我们当逃兵吗？
“这是命令！”铁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你们可以去见家人，可以去喝酒狂欢，可以去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只有一个要求——二十四小时后，回到这里。迟到一秒，视为叛逃，永远从‘獠牙’除名。”
“现在，解散！”
队员们带着满腔的屈辱、愤怒与不解，陆续离开。
铁山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俯瞰众生的神魔。
最后，只剩下石云一人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铁山，铁山也看着他。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光在碰撞，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良久，石云动了。
他没有走向营房，更没有走向基地大门。
他一言不发，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向了——武器库。
值班的军官看到他，愣了一下。“石云，你……”
石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笔，在出入库登记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在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制式武器中，拿起了一柄最普通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92式战斗匕首。
他将匕首插在腰间的皮鞘里，那冰冷的触感透过作战服，紧贴着他的皮肤，像一个沉默的伙伴，提醒着他，他是一名战士。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独自走出了特警基地的大门，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的试炼，与所有人，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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