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仿佛世间所有的光，都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连一丝星光都吝于显露。
石云的专属加密通讯器，毫无任何征兆，骤然间，爆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响！
那声音，粗暴无比，像一把淬毒的利刃，狠狠撕裂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屏幕之上，一串经过复杂算法层层伪装的未知号码，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频率，疯狂闪烁跳动。
源头，无法追踪。
来意，无法预知。
石云的心脏，就在那刺耳铃声响起的瞬间，猛地向下一沉！
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让他整个人，连同灵魂，都直直坠入透骨冰寒的万丈深渊！
他的指尖，控制不住地，掠过一丝极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石云深深吸入一口冰凉刺骨的夜气，用尽全力，强迫自己那因惊骇而纷乱如麻的心绪镇定下来。
然后，他按下了接听键。
“石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他此生都无法磨灭，也曾在无数个日夜交替中恨之入骨，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疯狂诅咒过的声音。
冰冷。
沙哑。
不带丝毫人类应有的情感波动，仿佛来自九幽之下，一块万年不化的寒铁，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却又该死地，让他血脉深处，感到一阵阵根本无法抑制的剧烈刺痛，以及那深入骨髓的，该死的熟悉感！
齐动础！
竟然是他！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横贯天际的九天惊雷，在石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有些路，一旦踏了上去，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齐动础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冰寒，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试图侵蚀、冻结石云刚刚艰难凝聚起来的意志与信念。
“你所坚守的那些，所谓的‘正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无比清晰的，深入骨髓的轻蔑。
“在我眼中，不过是你这个年纪，不切实际的幼稚理想罢了。”
齐动础微微顿了顿。
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又像是一种深不见底，无法言说的疲惫与沧桑。
仿佛他早已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虚妄与可笑。
“你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我当年做出的选择。”
“永远。”
石云猛地闭紧了双眼！
脑海中，孔建华校长那沉重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话语！
祖父石老头那老泪纵横，悲怆欲绝的苍老面容！
郝大龙师叔那如磐石般厚重，却又带着无尽惋惜的沉沉叹息！
一幕幕画面，如同失控的狂怒潮水般，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涌，撕扯着他的神经！
还有那份档案！
那份记录着父亲石洪川——不，是记录着齐动础——整整十年，暗无天日，刀尖舔血卧底生涯的档案！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淋漓的鲜血与无声的泪水！
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承载着无尽黑暗与沉重绝望的绝密档案！
理解？
他如何能真正理解那种深入骨髓，仿佛永无止境，足以将人彻底逼疯的孤独与绝望？
他如何能真正体会那种日日夜夜行走在刀锋之上，将自己的灵魂一寸寸投入无尽黑暗地狱的惨烈与决绝？
但他，更无法认同！
绝对，绝对无法认同！
石云猛然睁开双眼！
他的眸子里，所有的迷茫、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都已然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潮水般，尽数褪去！
只剩下如同万载玄冰般坚不可摧的决意！
以及，如同寒夜之中最明亮的星辰般，锐利无比，洞穿一切黑暗的光芒！
他缓缓开口。
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却又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足以撼动山岳的磅礴力量：
“你的选择，你的路，我或许永远也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永远不能。”
“但，那绝不是我放弃心中信仰与坚守原则的理由！”
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死死握紧了腰间那根冰冷坚硬的云纹棍。
那熟悉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坚硬冰凉触感，从掌心清晰传来。
一股熟悉而强大的力量，如同在他体内沉睡已久的洪荒猛兽骤然苏醒，化作奔腾咆哮的江河，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石家武学数百年传承不灭的精髓！
是父亲石洪川曾经引以为傲，浴血守护的无上荣光！
更是他石云此刻，以及未来，都必须用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去肩负的，沉重如山的责任与使命！
“我不会让你！”
石云的声音，陡然拔高！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燃烧的胸腔中迸发出的熊熊火焰！灼热，而决绝！
“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以‘守护’这种冠冕堂皇之名，去行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罪恶之事！”
他的声音，锋利如刀，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决绝，狠狠撕裂了这沉寂如死的夜空：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
“用我手中这根云纹棍！”
“用我胸腔里这颗依旧为正义而滚烫跳动，永不冷却的心，向你，向整个被黑暗阴影笼罩的世界证明——”
石云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洪亮，字字千钧：
“真正的正义，永远比任何阴险毒辣的阴谋诡计，都更加坚不可摧！”
“更加强大无比！”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那沉默，如同实质的重压，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随即，齐动础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极轻极轻的笑声。
那笑声，像是无奈的叹息。
又像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却又清晰可闻的嘲讽。
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承认的……欣慰？
“是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一丝仿佛看透了世事无常的戏谑。
“那我等着。”
齐动础的声音，瞬间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与漠然，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澜。
“等着看你，如何用你那套可笑的正义，来审判我这个……”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仔细品味着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刀锋，带着血的腥味。
“你永远也无法摆脱，血脉相连的……父亲。”
通讯，被骤然切断。
嘟嘟的忙音，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敲响了宿命对决的沉重钟声。
石云依旧保持着通话的姿势，右手紧紧握着早已失去信号，一片漆黑的通讯器。
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微微泛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那是骨骼在呻吟。
他缓缓抬起头。
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墙壁，望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沉沉压抑，暗流涌动的夜色。
一场父与子，正义与“正义”的终极对决，已然在命运这残酷无情的棋盘上，悄然拉开了血色的序幕。
避无可避。
退无可退。
而他，石云，将用自己的生命与永不磨灭的信仰，去迎接这场早已注定，无法逃避的宿命碰撞！
他手中的云纹棍，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股冲天而起的昂扬战意与不屈意志。
竟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
那声音，如同龙吟，穿透了浓稠如墨的夜色，在这无边无际的暗夜之中激荡回响！
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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