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的冷光屏幕前，予恩看着黎簇和申琼自以为隐蔽地交换眼神、利用训练间隙完成那次短暂的信息传递。
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像在看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鱼饵放下去了。”他淡淡开口，操控轮椅转身，“走吧。”
汪牧沉默地推着他离开。
当黎簇和申琼趁着夜色和换岗的间隙，小心翼翼撬开通风管道，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囚笼时，他们绝不会想到，就在不远处一座建筑的阴影里，予恩正坐在轮椅上，汪牧站在他身后，两人如蛰伏的猎手，冷漠地注视着他们的仓皇奔逃。
“抓住他们！”对讲机里传来追击小队请示的声音。
予恩拿起对讲机，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不用真的抓住。追在后面，给他们压力，把他们往后山方向赶。”
予恩像是想到什么停顿了下，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至于那个叫申琼的……找个机会，开枪，打她两条腿。我倒要看看，这位‘小吴携’，会怎么选。”
命令下达，冷酷至极。
汪牧握着轮椅推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予恩冷漠的侧脸。
予恩将对讲机丢回给汪牧，双手用力，试图自己转动轮椅离开。然而身体依旧虚弱，手臂一软，轮椅只是笨重地挪动了一下。
烦躁地啧了一声。
汪牧下意识想伸手帮忙，却被予恩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他只能看着予恩缓慢地、依靠着残存的力量，有些狼狈却固执地自己驱动轮椅，朝着与逃亡者相反的后山方向行去。那背影单薄而倔强，仿佛随时会被夜色吞噬。
汪牧沉默地跟上，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他不敢扶，也不能扶。
后山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
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出现在眼前，那里的泥土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
予恩停在空地边缘，目光扫过那片埋骨之地，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真实的微笑。那笑容里透露着怀念、满足和嘲弄。
他从宽大的袖口里，或者说，是从他一开始随身携带的空间里摸出了一把短刀。
刀身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在自己苍白瘦削的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皮肤蜿蜒流下，滴落在枯黄的草叶上，触目惊心。
“予恩！”汪牧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死死抓住他流血的手臂，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摸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和绷带，“你干什么？！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
予恩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听到汪牧的质问。目光放空着，怔怔地看着前方虚无的一点。
意识深处，一场对峙正在上演。
——＊“予恩，停手吧。”＊‘祂’——再次响起。
——＊“你的时间不多了。排斥正在加剧。若再强行逆天而行，结局只会如我所说，彻底消散，或者……回归你最初无知无觉的石胎状态。”＊
予恩的意识在虚无中发出一声嗤笑，充满了不屑和狂妄。
——＊“哦？是吗？那就试试看，是你这个所谓的天道先把我抹除，还是我先把你珍视的‘世界平衡’搅个天翻地覆？又或者……拉上你那些宝贝的‘主角’一起陪葬？”＊
——＊“冥顽不灵！”‘祂’的声音带上了怒意。＊
——＊“彼此彼此。”＊予恩的意识懒洋洋地回应。
就在这时，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和被人紧紧抓住的触感，将他的意识猛地拉回现实。
予恩回过神，眨了眨眼，看到的是汪牧近在咫尺的脸，以及那双正死死盯着自己流血伤口、里面盛满了……焦急、慌乱，甚至还有一种他不敢辨认的……心疼？
予恩愣住了，随即觉得荒谬至极。
心疼？
他看错了吧。
他们之间，从始至终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汪牧自己就是对付祂利刃，是他执行计划的工具，他对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心疼”这种情绪？
可笑。一定是失血加上和‘祂’对抗产生的错觉。
抽回自己的手臂，动作粗暴地扯过汪牧手里的止血药粉，胡乱地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绷带潦草地缠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整个过程，他脸色冷漠，看也不看汪牧一眼。
“死不了。”予恩声音沙哑，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管好你自己就行。”
汪牧看着他熟练却透着自虐意味的处理方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握成了拳，垂回身侧。
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压回心底，只剩下一片无力感。
就在这时，后山的另一个方向，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呼喊声，还有零星的枪响！
追捕开始了。
“快！这边！”
申琼拉着黎簇，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身后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子弹时不时打在旁边的树干或石头上，溅起碎屑。
黎簇喘着粗气，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申琼，为什么帮他？为什么背叛汪家？但现在根本不是问话的时机。
“分开跑！”申琼突然猛地推了他一把，指向另一个方向，“穿过前面那片矮树林，有个隐蔽的山缝！快！”
“不行！一起走！”黎簇想也不想就拒绝。
“别废话！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你走了我才有机会脱身！”申琼急声吼道，又开了一枪暂时压制了一下追兵。
两人被迫躲到一个巨大的土堆后面，子弹砰砰地打在土堆上，泥土飞溅。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投降！否则格杀勿论！”外面传来汪家人冰冷的喊话声。
申琼背靠着土堆，胸口剧烈起伏，她看了一眼黎簇，眼神复杂却坚定。
“黎簇，听着，趁现在，你快走！往我说的那个方向跑！别回头！”
“我走了你怎么办？！”
黎簇眼睛都红了。
“我有我的办法！”申琼咬着牙，“他们暂时不会杀我！但你不一样！快走！”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子弹扫射过来，压制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
申琼眼神一厉，似乎下定了决心。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对黎簇喊了一句。
“活下去！去找吴携！”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对着追兵的大致方向连开数枪，试图吸引所有火力！
“申琼！不要！”黎簇目眦欲裂，想要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枪声大作！
黎簇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以及身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申琼！！！”他绝望地嘶吼出声，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但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最终猛地转身，借着申琼用自己引开火力的宝贵间隙，踉跄着、疯狂地朝着申琼指示的那片黑暗的矮树林冲去。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停下。
他必须活下去。
必须把消息带出去。
必须……找到吴携！
而在枪声响起的方向，申琼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双腿传来钻心的剧痛，鲜血迅速染红了裤管。她看着黎簇消失的方向，嘴角却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
黎蔟……再见。
追兵围了上来，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她。
带队的人看了一眼通讯器，冷声道。
“目标一逃脱，目标二重伤。按计划，收队。”
少族长要的“选择”，已经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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