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上仅存的三名棍奴面无人色。
看着自家老板被掳走的方向，再看看地上同伴冰冷的尸体和断腕者惨白的脸，浑身布满无力感。
短暂的安静后，其中一人一咬牙。
“找张会长！快！”
三人搀扶起还能勉强行动的同伴，带着满身的伤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跌跌撞撞地冲向前面的路，朝着之前听到过动静的方向，亡命奔去。
古潼京深处，一间相对完好的屋内。
谢语辰靠在门边的阴影里，闭目养神，霍家陈家的伙计们脸色凝重地翻看着随身携带的药囊，眉头紧锁。
吴携和黎簇、苏万、杨好挤在角落，低声安抚着情绪濒临崩溃的黎簇。
屋外的撞击声早已停止，但太过静逸带来的压力更甚于之前的喧嚣。
门被急促的拍打声惊醒。
“开门！开门啊！张会长！谢当家！”
棍奴带着哭腔的嘶喊穿透了厚重的铁门。
谢语辰睁眼，身影一闪已到门后。吴携和黎蔟也立刻起身，眼神交汇间满是凝重。
门被小心地拉开一道缝隙。
三名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棍奴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其中一个直接瘫软在地，断腕处草草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彻底浸透。
“尹老板……尹老板被人抓走了！”
“什么？！”谢语辰脸色剧变。吴携的心也猛地一沉。张衵山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落在说话那人身上。
“谁干的？”吴携急声问道。
棍奴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恐惧。
“一个……一个戴面具的人！看不清脸！用一根鞭子，鞭子尾巴上绑着匕首！快！太快了！我们……我们根本挡不住！老四、老六、老八都……”
“那人留下话了！他说……告诉张衵山，让张会长去找他！”
吴携、谢语辰，包括角落里的张衵山，眼神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了剧变！想到什么变得震颤！期盼？惊疑？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三人眼中疯狂交织，最终化为急切。
“他叫什么名字？！”吴携一步上前，声音拔高，双手死死抓住那棍奴的肩膀。
“抓走尹老板的人！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
谢语辰也紧盯着棍奴，眼神充满了迫切的求证。
张衵山没有动，但那双一直沉静的眼眸深处，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波澜，目光就直看着棍奴。
三个棍奴被这突如其来、灼热的逼问弄得一愣，茫然地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从未见过九门这两位露出如此失态的神情。
为首的棍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带着血污的脸上满是茫然和惶恐，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不知道。他戴着面具，声音……声音也怪怪的……没……没说他叫什么……”
失望。
吴携抓着棍奴肩膀的手无力地松开，踉跄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谢语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凝重和杀意。
张衵山的目光从棍奴身上移开，投向门外深邃的黑暗，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起来。
与此同时，古潼京更深的区域。
予恩几乎是“拽”着尹楠风，穿过一条管道残骸的通道。
这里的空气更加浑浊，弥漫着浓重的福尔马林和某种陈旧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活物腐败的甜腻腥气。
通道尽头，一扇厚重、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
予恩一脚踹开铁门。
门内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下实验室。
惨白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着空间。实验台上落满灰尘，但上面摆放的各种玻璃器皿——烧杯、试管、培养皿——依旧清晰可见。
一些器皿里浸泡着难以名状的、畸形的动物组织，甚至有几条颜色诡异的黑毛蛇，在浑浊的液体中保持着僵死的姿态。墙边的铁架子上，锈蚀的笼子里还残留着枯骨。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属于张启山时代的印记。
予恩随手将尹楠风往前一推。尹楠风踉跄几步，撞在一个冰冷的实验台上才勉强站稳。
她脸色苍白，左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肋下被匕首划破的衣襟处渗出血迹，但她依旧挺直了脊背，眼神凶狠的看着面前的人。
予恩却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随意。
径直走到实验台前，拿起一份散落在台面上、纸张已经发黄变脆的实验记录，就着昏暗的灯光，随意地翻看起来。
实验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尹楠风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予恩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尹老板，”予恩头也没抬，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尹楠风。
“你说，当年九门的张大佛爷，后面费尽心机，搞这些玩意儿，”
予恩用鞭柄随意地敲了敲旁边一个浸泡着诡异大脑组织的巨大玻璃罐，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又是解剖，又是注射，又是喂蛇……折腾来折腾去，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为了什么？权力？他张启山当年跺跺脚，整个长沙城都要抖三抖，还不够威风？还是……为了他那位病逝的夫人，尹昕月？你的……姑奶奶？”
“尹昕月”三个字让尹楠风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怒火。
“住口！不准你提她！”
予恩像是没听见她的怒喝，反而变得有些癫狂的追问着。
“那你猜猜看，作为张启山最信任的副官，甚至被称作‘兄弟’的张衵山……他知不知道这些？他有没有参与？或者……他是不是也……动心了？”
尹楠风看着眼前这个在实验室里突然变得疯癫、言语嘲弄的面具人，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比之前放在颈侧的匕首更让她感到恐惧。
“你到底是谁？！跟九门作对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针对我昕月饭店？你到底想干什么？！”
予恩翻动纸张的手一顿。
几秒钟的寂静。
予恩缓缓放下手中的资料。
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尹楠风。面具下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幽深得如两口不见底的寒潭，刚才那点神经质的癫狂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
“尹老板，你的问题太多了。”
“耐心点。”予恩的声音冷得像冰，“等张副官到了……你自然就清楚了。”
“现在，你最好，闭嘴。”
予恩此时冰冷的语气和眼神，让尹楠风硬生生将后面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眼中燃烧的怒火。
另一边，古潼京迷宫般的通道深处。
黑暗被几道摇晃的手电光束撕开。
汪牧走在最前，他的步伐沉稳，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冷冽几分。
他身后，汪程一瘸一拐地跟着，左小腿上缠着厚厚的、被血浸透的布条，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咬着牙硬撑。汪渊的情况稍好，但也气息粗重，手臂和后背有几道明显的擦伤和淤青。
汪程和汪渊两人合力，几乎是半拖半架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人——黑瞎子。
黑瞎子的状况很是狼狈。
那标志性的墨镜碎了一块镜片，眼角一道深长的血痕。脸上布满青紫和擦伤，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身上的衣服被割裂多处，最严重的伤口在右肋下，被汪渊用撕下的衣服死死压着，但暗红的血依旧在不断渗出，染红了汪渊的手。
双手被特制的金属锁链反剪在身后，锁链勒得很紧。头无力地垂着，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每一步移动，都牵动着汪程腿上的伤，让他发出微弱的痛哼。汪渊也是满头大汗，既要架住黑瞎子沉重的身体，又要用力按住他肋下的伤口止血。
“汪先生，前面……应该快到了吧？”
汪程喘着粗气，声音虚弱地问，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汪牧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动静，又看了一眼手中一个不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简易定位器。
那是予恩留下的信号源。
“快了。就在前面那片区域汇合。你们少族长应该已经‘请’到尹老板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架着的、气息奄奄的黑瞎子，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动作快点。”汪牧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把这份‘大礼’，给他们……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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