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茉！白竹呢？”
回到紫府云殿，白竹还没有出现，白璃终于想起昨日也未见白竹。
“不知道。”小茉不知道如何向白璃解释当日在桃林里发生的事。
紫府云殿的暖阁里，新燃的龙涎香正绕着西面那盏琉璃灯盘旋。灯影落在墙角的锦盒上，盒中突然传出细碎的啄壳声。
“那是什么？”白璃走向声音发出的墙角，打开锦盒，“茉茉！鸟蛋！你快来看。”
“什么鸟蛋！这是凤凰的蛋。”跟随在白璃身后的赤焰嗡声嗡气的道。
“这只是虚影，并不是真正的凤卵。”小茉环顾四周，白竹的气息确实不在这里，想来她从桃林消失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只是这锦盒，应该是之前紫府的主人留下的。
这锦盒一直在墙角，只是白璃他们一直不关注而已。
她看向那颗凤卵时，蛋壳泛着七彩霞光，且表面此刻竟在壳上裂了道细纹，缝里透出微弱的金光。
“是‘凤鸟’要醒了！？”白璃低下头，龙爪轻点锦盒。
锦盒里面的凤卵虚影没有动，但蛋壳的裂纹却立刻蔓延，却在触及锦盒边沿时停住。
星琅瞬移至锦盒前，“这凤卵是上古凤凰的遗卵，三百年前被‘幽冥雀’偷去，藏在‘葬火渊’的火山口，用幽冥火烤了三百年，‘幽冥雀’想把它养成只灭世的黑凤凰，这锦盒……”
赤焰夔牛凑到锦盒边，牛鼻对着虚影轻嗅，：“这蛋虚影里有‘烬魂火’的气息！是幽冥雀的本命火。”
赤焰转头看着星琅，“烬魂火能把凤凰的灵智烧成灰烬，只留下毁灭的本能！这凤卵烧三百年都没破壳，它如今应该还在和幽冥火对抗，现在它啄壳，怕是快撑不住了，要么被烧成黑凤凰，要么就彻底变成死蛋！”
星琅回头望了小茉一眼。
小茉明白了星琅的意思，他想让她过去。
“茉……”星琅刚想叫小茉。
小茉已经出现在白璃旁边。
她食指轻点。
指尖的紫金色灵力丝顺着裂纹游走，虚影里面，蛋壳里的景象渐渐清晰。
凤卵核的“灵犀室”中，一团小小的金焰正蜷缩着，火焰边缘泛着黑色。
显然这是被幽冥火侵蚀了的缘故。
“葬火渊……怎会……”星琅满脸疑惑。
影像中，葬火渊的火山口在焰影中浮现，幽冥雀正用翅膀扇动火苗。
此时的幽冥雀后背的羽毛已变成了暗紫色，尾羽上的火纹与凤卵的裂纹一模一样。火山下的岩浆里，浮着无数鸟类的骨架。
想来都是被幽冥雀用幽冥火烤死的精怪。
“这是什么？”白璃跟着多次进入这界面的幽冥界，没看到这个地方。
“那金焰是‘凤离’。”星琅的声音沉了下来，他指尖的灵力触到金焰的核心。
“这是记忆光团？”小茉轻声道。
星琅点头道：“三百年前它本要破壳，却被幽冥雀偷走。幽冥雀是只被凤凰族驱逐的雀妖，恨凤凰天生尊贵，就想把凤离养成黑凤凰，让它亲手毁掉凤凰族的圣地‘梧桐林’，了却自己的执念。”
“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星琅手中的万象匣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凤鸣，匣身的金纹与九块玄晶同时亮起。
西边的方向传来一阵地动，琉璃灯一晃，凤卵的灵智似乎快被烧尽了，蛋壳上的裂纹渗出黑色的汁液。
而此时影像中幽冥雀的尾羽正对着火山口的“焚天炉”，焚天炉里的火已经烧到了最旺，显然双方都要做最后一击。
“去葬火渊。”星琅将锦盒纳入万号匣中。
他指尖的灵力开始流转。
赤焰本以为可以看到凤凰破壳而出，没想到星琅把凤卵收入万象匣。
他看着星琅，“焚天炉一旦炼化凤离的灵识，黑凤凰破壳时会喷吐出三百年的幽冥火，烧尽三界的生机，连归墟的海水都灭不了，我们去葬火渊干什么。”
星琅没有回答赤焰，他在感应小茉的情绪。
小茉很平静，在这里，她其实去哪都无所谓，她纯粹就是来长见识的。
“去了就知道了！”白璃也想长见识。
万一炎灵珠在那里呢。
……
葬火渊的空气，烫得能煮熟任何普通生灵，小茉飞过，空气摩擦产生的热量点燃了石头。
四周都是往外冲的火焰。
赤焰感觉那些热浪像无数根火针，扎在皮肤上又痛又痒。
飘起来的火山灰在风中结成黑色的痂，掉下来又融进岩浆里，发出“滋啦”的响声。
小茉的灵力结界外，无数根焦黑的羽毛飘在空中，每根毛都带着凤凰的纹路，却被烧得蜷曲。
显然是当初凤离在蛋壳里挣扎时掉的灵羽。
“前面就是焚天炉了！”星琅提醒道。
他话音刚落，前面一声巨响。
好多红色的火焰飞了过来。
白璃怒吼一声，龙爪拍飞袭来的火石。
火星在龙鳞上烧出个火红的印记，“大意了！”
白璃甩了甩爪子。
影子消失了。
众人望着前方，那只幽冥雀正站在炉口的‘镇火台’上，它正用喙啄凤卵的壳，每啄一下，蛋壳的黑纹就多一分，火炉里的烬魂火已经漫延了出来，凤离的金焰在壳里缩成一团，似乎快要熄灭了！
“星琅，赶紧的！”赤焰夔牛喷出火焰形成火墙，以火攻火，虽然不理智，但暂时挡住热浪的侵袭。
白璃有些疑惑了，当初看赤焰的火挺厉害的，为什么这些天赤焰的火这么弱。
“这幽冥火比赤焰的火还霸道！？当初赤焰的火可是很厉害的，如今能烧石头，却烧不过这雀鸟的火焰？，反而被它燎掉了我一撮牛毛！牛牛！你退化了！”
赤焰甩甩尾巴，蹄子踩在滚烫的岩石上，“没退化，那噬灵紫焰不能用。”
“我们别再往前了，我的结界怕是顶不住，我的毛发焦了就不好看了！”
小茉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穿过火海，落在焚天炉的边缘。
凤卵被架在焚天炉上，蛋壳已经裂了大半，黑色的汁液顺着裂缝滴进炉里，激起更旺的火苗。
幽冥雀的尾羽扫过卵壳，发出尖锐的笑：“凤离，再忍忍，等你破壳，咱们就去烧了梧桐林，让那些看不起我的凤凰，都尝尝被这异火烤焦的滋味！”
小茉刚伸手。
“不能杀！”星琅拦住她，“唤醒它即可。”
蛋壳里突然传出声微弱的啾鸣，金焰猛地涨了涨，竟将靠近的一缕幽冥火逼退了寸许。
但这反抗很快就弱下去，金焰的黑色边缘又扩大了些，显然消耗了太多灵气。
小茉听从星琅的意见。
其实她也没想杀那雀儿。
“它在等你回头。”小茉的声音穿透热浪，紫金色的灵力化作一道光罩，罩住凤卵的同时，也挡住了幽冥雀的尾羽。
“三百年前你偷凤卵时，它刚有灵智，把你当成了亲戚，在蛋壳里对着你啾鸣了三个月，你忘了吗？”
小茉按着自己的感觉说给幽冥雀听。
一般的灵鸟都会经历这种情景，这凤卵当然也是。
幽冥雀的动作猛地僵住，暗紫色的羽毛微微颤动：“你胡说！”
它突然用翅膀拍打灵力光罩，火焰撞在灵力光罩上，炸开的火焰反溅在幽冥雀身上。
幽冥雀躲不了，溅在它身上的火焰，让它本身的火焰微弱了许多。
它有些怕了，但它很执着，“它是凤凰，我是雀妖，从出生就不一样！它凭什么天生尊贵，我就要被驱逐？我把它养成黑凤凰，是在帮它挣脱凤凰族的枷锁！”
“成了黑凤凰，更自由！”
它猛地用喙去啄灵力光罩，喙尖撞出火星，它发现灵力光晕无法破除，只能向凤卵辩解：“凤离！你想想看，当初，梧桐林的那些凤凰，他们把你当异类，把我当垃圾，只有毁灭才能让他们知道如何平等对待！凤离，你快醒醒，和我一起去烧了那虚伪的地方！”
小茉不知道幽冥雀说的梧桐林是哪里，但想来不是她见过的那个山，那里的梧桐并不多，而且只有一只凤凰。
蛋壳里的金焰剧烈晃动，黑色边缘忽明忽暗，显然在挣扎。
小茉抬手一挥，万象匣的金纹在半空凝成水镜，镜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
幽冥雀还是只幼鸟时，在梧桐林外淋雨，一只凤凰偷偷扔给它块暖玉；凤离的卵刚形成时，幽冥雀曾偷偷往巢里塞过干草，怕它冻着；它偷凤卵那天，回头看了七次，爪子在卵壳上留下的不是抓痕，是个浅浅的雀印。
想来这雀儿并非大恶之妖。
“你看。”小茉的声音软了下来。
水镜里的幽冥雀正对着凤卵的雀鸟脚印发呆。
小茉声音平稳，“你恨的不应该是凤凰族，而是传下来的认知与偏见，你没有被善待，但你可以离开做你自己。你当初偷凤卵，不是想毁了它，只是嫉妒它能被凤凰族群守护，想让它只属于你而已。”
幽冥雀的尾羽突然垂下，暗紫色的羽毛里渗出红色的血珠。
这是它的尾羽与幽冥火相融太久，强行收回时伤了根基。
它望着水镜里的自己，又看了看凤卵上的自己的爪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这悲鸣里没有戾气，只有浓浓的委屈：“他们说我天生带煞，生下来就该被烧死……只有凤离，在蛋壳里对着我啾鸣，把我当成自己人……”
“所以我想让它和我一样。”
它猛地扑向焚天炉，用身体挡住焚天炉口的火焰：“我不想让你变成黑凤凰了……那不是你该有的样子……”
幽冥雀的羽毛在火中迅速焦黑，却死死撑着，“梧桐林的凤凰是有错，但你……你该是金色的凤凰，该在阳光下生活，不是在黑暗里……”
蛋壳里的金焰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黑色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凤卵猛地震动，“咔嚓”一声，蛋壳彻底裂开，只听一声清亮的凤鸣，一只小小的金黄色凤凰从壳里钻了出来。
翅膀还没长出尖毛小小一只，却用喙轻轻啄了啄幽冥雀焦黑的羽毛，动作温柔，安抚情绪不稳的幽冥雀。
“啾……”凤离的鸣叫声穿透火海，带着初生的澄澈。
幽冥雀的身体在金焰中渐渐变得透明，它最后看了眼凤离，然后化作一道紫火，轻轻落在小凤凰的尾羽上，成了根紫色的尾羽。
这根紫羽不刺眼，也不突兀，像是幽冥雀留给凤离的念想。
焚天炉的火焰在金焰中熄灭了，火山口的岩浆已经退去，露出下面的青石板，上面刻着“梧桐”二字。
小凤凰知道这是幽冥雀小时候偷偷刻的，虽然它还在蛋里，但外界的声音，它都听得到，那时它还盼着带雀儿进梧桐林看看。
凤离的金焰越来越盛，很快就长成了只成年的凤凰，尾羽上的紫羽在金光中闪烁，与金凤凰有些不同。
它展开翅膀，在葬火渊上空盘旋一周，然后朝着自己的家乡梧桐林的方向飞去，飞过的地方，焦黑的岩石上长出了绿色的草，连空气中的热浪都变得温润。
小茉等人看着凤凰离开。
最年长的山雀精对着小茉鞠躬，翅膀上沾着火山灰随风飘远。
“多谢仙子，让凤离没成黑凤凰，也让……也让幽冥雀总算没彻底做错事。”山雀精看了星琅眼，“谢谢上仙让我们这个族群可以生存下来。”
星琅不知道山雀精为何那样看他。
终归是不会再见，他此行的目的已达成，他不想再干扰生灵自己的因果。
他示意小茉：该离开了。
小茉笑着点头。
担心这些雀儿以为幽冥雀魂飞魄散，她指了指凤离远去的方向：“幽冥雀那化为凤羽，跟着凤凰回凤族，它们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恨是执念，守护也是，有时候换种方式，执念也能变成温暖的念想。”
山雀精示意雀儿们向小茉道谢。
小茉已转身离开葬火渊，白璃在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
火山口的焚天炉已经冷却，炉底长出了株小小的梧桐苗，树苗上停着只山雀，正对着树苗啾鸣。
白璃觉得这小鸟像在替谁守护这里的秘密。
只是没有炎灵珠的气息，他懒得探查。
白璃赶紧跟上小茉。
远处的天际，金凤凰的身影越来越小，尾羽上的紫羽偶尔闪一下，像颗紫色的星，点缀在金色的光轨上。
赤焰夔牛甩了甩尾巴，蹄子上的焦痕已经被金焰治愈。
但他还是有些气恼，“这凤凰怎会带着雀儿走了，它以后会不会黑化。”
他以为这凤凰会与他们回紫府。
星琅的白衣身影在万象匣上闪烁，匣身的金纹泛着温润的光芒。
星琅听出赤焰语气中的不甘，他拍了一下赤焰：“光明与黑暗本就不是绝对的，幽冥雀的恨里藏着希望，凤离的善里藏着坚韧，它们最终的选择，比单纯的只分善恶而黑白不分更接近道。”
白璃望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龙瞳里映着凤离远去的方向：“茉茉，紫府的暖阁可不可以添个鸟架，说不定哪天有凤凰会来。”
小茉笑着摇头，“凤凰栖梧，紫府不适合它生存。”
众人朝着紫府的方向飞去。灵力在身后拖出的光轨与浮云融合在一起，显现出七彩祥云。
而冷却的葬火渊，融入傍晚的霞光里。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硫磺味，但更多的是新生的草木清香。
雀儿们都知道这是希望的味道。
在灵力充沛的土地里，草木生长得很快，山雀们四处散开，建自己的家去了……
小茉回到紫府。
星琅拿出锦盒，锦盒已经空了，只留下半片蛋壳，在宆顶射下的白光下泛着七彩的光。
小茉知道这是记忆碎片，记录凤凰与幽冥雀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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