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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夜缠心**
暮雨将云萍城的青石板浸成墨色，魏无羡倚在客栈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指尖摩挲着早已冷透的酒盏。
檐角铜铃在风中撞出孤清的响，他望着长街尽头那道雪色身影渐近，仰头饮尽最后半盏梨花白，喉间灼痛比三日前挨的穿心箭更甚。
他望着不远处的阁楼发呆。
手里的陈情笛被他无意识地转来转去，思绪飘回到几日前的仙门集会。
“看，那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浑身邪气，也不知蓝氏怎么容他在云深不知处待着。”
“蓝氏含光君向来端方雅正，怎么和夷陵老祖搅在一起，真是让人想不通。”一个身着灰衣的修士撇着嘴，满脸不屑。
旁边一个尖脸修士随声附和：“谁说不是！含光君这是自毁清誉，跟魏无羡这种浑身邪祟的人瞎混，蓝氏的脸都被丢尽了！”
“听说了吗？含光君如今整日和夷陵老祖腻在一块儿，形影不离。”
“说不定含光君被魏无羡迷惑了，堂堂蓝氏双璧之一，竟做出这等糊涂事。”另一个胖修士摇头晃脑，说得唾沫横飞。
“可不是嘛！”邻桌一个瘦脸修士，把扇子拍得啪啪响，“含光君从前多高洁，和蓝氏家规一般，让人敬仰。现在倒好，跟魏无羡搅在一起，早晚得被带坏！”
“哼，魏无羡浑身散发着邪祟气息，行事乖张。含光君和他混久了，指不定哪天就做出违背蓝氏家规，甚至危害仙门的事！”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蓝氏若再不管管，往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仙门！”
“我瞧啊，蓝氏双璧要毁一个在魏无羡手里了。”又一人阴阳怪气地附和着，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说不定蓝氏另有打算，这种人，迟早是仙门大患。”
窃窃私语像冰冷的箭，刺进魏无羡心里。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蓝忘机，后者如松如柏，周身散发着令人敬仰的气息，那一刻，强烈的自惭形秽涌上心头。
\"蓝湛该回云深不知处了。\"他对着空杯呢喃，酒气呵在窗棂凝成白雾，模糊了楼下蓝忘机执伞仰首的眉眼。
避尘剑柄垂落的卷云纹剑穗沾了雨珠，在昏黄灯笼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那夜寒潭殿缠在他腕间的抹额。
这已经是魏无羡连续第三日没来找他，往常即便再忙，魏无羡也会寻机溜进静室，插科打诨一番。
木梯吱呀声混着雨幕漫上来时，魏无羡突然翻窗跃下。
玄衣擦过蓝忘机伞沿的刹那，避尘剑气震开坠落的瓦片，却拦不住他故意踏进水洼溅起的污泥。
\"魏婴。\"蓝忘机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失了分寸，伞面倾斜露出半边淋湿的肩头，\"你的伤...\"
\"含光君管得倒宽。\"魏无羡笑着甩开手，指尖鬼气凝成红绸缠住路过姑娘的团扇，\"这般雨夜，合该去听雨眠的胭脂巷...\"
话音未落，蓝忘机忽然挥袖斩断鬼气，油纸伞\"砰\"地撞在青砖墙，伞骨折断声惊起巷尾夜鸦。
雨丝突然变得绵密，魏无羡望着蓝忘机浸透的广袖紧贴手臂线条，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当心风寒\"。
三日前在义城替他挡下的腐尸毒正在心脉灼烧，倒比此刻蓝忘机眼底翻涌的痛楚好挨些。
\"跟我回去。\"蓝忘机向前半步，雨滴顺着睫羽坠在他染血的衣襟，\"你灵力未复...\"
\"蓝二公子何时成了老妈子？\"魏无羡后退着撞上酒旗竹竿，檐角积水兜头浇下。
他借机抹去眼角不知是雨是别的什么，指尖捻着从蓝忘机袖口顺走的银铃晃了晃，\"不如把这铃铛送给胭脂巷的...\"
\"啪！\"
银铃突然被剑气钉入砖墙，蓝忘机握伞的指节泛白：\"别作践自己。\"
他转身踏入雨幕的背影绷得笔直，魏无羡却看清那截断在青石缝中的伞骨，像极了他不敢触碰的妄念。
……
姑苏的月光漫过冷泉时，魏无羡正躺在彩衣镇最贵的画舫甲板上。
身旁姑娘的胭脂香腻得呛人，他却笑着任那柔荑将葡萄喂到唇边。
船舱里忽然传来《洗华》的琴音，惊得他手中酒盏倾斜，琼浆泼在姑娘杏色裙裾。
\"公子好狠的心。\"姑娘娇嗔着往他怀里钻。
魏无羡却盯着舱门缝隙漏出的那抹雪色衣角，鬼使神差地扣住她后颈。
在即将贴上那抹嫣红的瞬间，琴弦崩断的锐响刺破旖旎，蓝忘机抱着裂弦的古琴立在舱外，月华将他的影子拉长到魏无羡脚尖。
\"含光君也来寻欢？\"魏无羡推开怀中人，赤足踏过满地狼藉，\"可惜这里的姑娘受不住姑苏蓝氏的...\"
\"跟我回去。\"蓝忘机突然握住他脚踝，掌心滚烫透过湿透的罗袜，\"你明知这些把戏伤不到我。\"
魏无羡挣动的力道在触及他腕间渗血的绷带时骤减。
三日前为破噬魂阵，蓝忘机徒手抓住他刺向心口的随便剑，此刻伤痕随脉搏跳动，宛如烙在他心口的朱砂咒。
画舫忽然剧烈摇晃，蓝忘机趁机将他困在船柱间，呼吸间尽是药苦气：\"你躲什么？\"
\"我这种邪魔外道...\"魏无羡偏头避开他的注视，喉间腥甜上涌，\"配不上含光君舍命相护。\"尾音湮灭在突如其来的吻里，蓝忘机咬破他下唇渡来灵力，混着血腥的龙涎香冲得他神魂俱震。
水浪拍打船舷的轰鸣中，蓝忘机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三十三道戒鞭痕在灵力催动下浮现，随心跳起伏如灼灼红莲：\"当年你问我是否信你，如今换我问——魏婴，你可信我？\"
魏无羡只觉喉间发紧，眼眶泛起一层薄薄的红雾 。
他慌忙别过脸，不想让蓝忘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可微颤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暮色像是一层哀愁的纱，悄然裹住他清瘦的身形，往昔飞扬洒脱的少年，此刻只剩满心的挣扎与不甘。
#### 三·烬夜明心
云深不知处的晨雾漫过窗棂时，魏无羡正盯着案上裂成两半的银铃出神。那夜蓝忘机留在画舫的琴还搁在角落，断弦处凝着干涸的血迹。门外传来小辈们诵读家规的声响，他忽然抓起随便剑劈向琴身，却在触及琴穗时猛然收势。
\"魏前辈！\"景仪的声音混着敲门声炸响，\"含光君在冥室呕血了！\"
药香萦绕的冥室内，蓝忘机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正搭在脉枕上。魏无羡隔着屏风看见医师摇头，喉间倏然哽住铁锈味。三日前画舫上渡来的灵力，原是这人在燃烧本命金丹。
\"魏婴。\"蓝忘机突然挥退众人，染血的帕子掩住唇畔朱砂色，\"过来。\"
魏无羡钉在原地，望着他心口尚未愈合的戒鞭痕：\"蓝湛，我...\"
\"你怕连累我。\"蓝忘机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与他如出一辙的千疮百孔咒，\"可知这十三年来，我每夜都在庆幸——\"他剧烈咳嗽着，血沫溅上魏无羡颤抖的指尖，\"庆幸能与你痛在一处。\"
窗外暮雪纷纷扬扬，魏无羡忽然扑过去封住他的唇。咸涩的血泪交融成毒，他却甘之如饴。蓝忘机冰凉的手掌贴在他后颈，叹息般的呢喃顺着相贴的唇齿渡来：\"傻子，你早就是我的命。\"
“魏婴，跟我回去。”
魏无羡挣了挣，目光闪躲：“回去徒遭非议，我不想连累你。”
蓝忘机凝视他，目光如炬：“我心向你，岂惧人言。于我而言，你从未变过。”
“可众人都道……会辱没蓝氏清名。”魏无羡眼眶泛红。
蓝忘机抬手，轻轻抚去他眼角泪意：“蓝氏清名，不及你分毫。若护你需舍，舍了又何妨。”
魏无羡心尖一颤，声音发涩：“蓝二哥哥……”
蓝忘机将人揽入怀中：“莫要再说傻话。”
魏无羡微微颔首，二人身影在月光下，并肩往云深不知处走去 。
……
寒潭洞的冰晶映着交错身影，魏无羡将蓝忘机腕间银铃系回自己腰间。
灵犀佩在两人相握的掌心发烫，融化的雪水顺着蓝忘机锁骨滑落，惊起满潭流萤。
\"当年你问我为何摘莲蓬...\"魏无羡咬着他耳垂低笑，\"其实是想看你蹙眉...\"
蓝忘机忽然翻身将他压在冰面上，未束的长发垂落成帘：\"现在呢？\"
\"现在...\"魏无羡勾住他后颈，在漫天星河里望进那双琉璃眸，\"想看含光君日日对我笑。\"
洞外风雪骤急，却冻不住潭中春色。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冰层时，纠缠的抹额与发带已分不清彼此，正如这十六年纠葛的情与劫，终在痛楚与欢愉中淬炼成比灵犀佩更坚不可摧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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