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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管局总部内，战斗的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但穹顶那片惨烈的修罗场已被初步清理。破碎的合金被切割移走，焦黑的痕迹被高压水流冲刷，血迹被特殊溶剂分解，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焦糊味，努力掩盖着曾经的血腥。
然而，那份沉重的死亡气息，却如同无形的铅块，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总部后方的烈士陵园，松柏苍翠，气氛肃穆。一块崭新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摆放着洁白的百合与金黄的菊花。
墓碑上，赵佳身着异管局制服的遗照，眼神坚毅而清澈，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特有的倔强笑意。
孙明辉和赵小宇，一老一少，如同两尊凝固的石像，静静地伫立在墓碑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悲痛。
孙明辉站得笔直，但肩膀却微微佝偻着，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孙明辉看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眼神浑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赵佳，这个他看着成长，手把手教导，从青涩的学员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行动队长的女孩，早已被他视如己出。
赵佳的牺牲，不是轰轰烈烈地倒在对抗外敌的战场上，而是倒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之下，这让孙明辉感到一种锥心刺骨的荒谬和无力。他沉默着，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
赵小宇则跪在墓碑前，双手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赵小宇低着头，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墓碑基座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姐姐最后无声呼唤他名字的口型，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李局狞笑的脸，还有不远处吴曜那双死寂的眼睛…如同最残忍的慢镜头，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撕扯着他的心脏。
“处决…为什么不处决他？！” 赵小宇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不解，声音嘶哑地低吼着，打破了死寂，“总局的决定是什么？把他关起来？像上次在沙漠监狱那样？！凭什么？！他杀了那么多人！他害死了姐姐！他是灾祸的源头！他应该被千刀万剐！应该被彻底湮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得知了总局关于吴曜的最终处理决定，严密关押，而非处决。
这个消息如同火上浇油，让赵小宇本就濒临崩溃的情绪彻底爆发。他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制造了无数惨剧的恶魔，为什么还能活着？
姐姐的死，那些牺牲战友的死，难道就如此不值一提吗？这份不公平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赵小宇的理智。
孙明辉缓缓转过头，看着悲愤欲绝的赵小宇。他理解这份仇恨，这份锥心刺骨的痛。但他看着赵小宇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被仇恨扭曲的光芒，心中却涌起更深的忧虑和沉痛。
孙明辉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失去家人，失去女儿时的疯狂，想起了仇恨是如何差点毁掉自己。
他更想起了吴曜。
那个在绝境中，眼神深处藏着巨大痛苦和迷茫的年轻人，那个在指挥室里，跪下来恳请自己救救他亲人的模样……
孙明辉接触过太多罪犯，他能分辨出纯粹的邪恶和挣扎的灵魂。在吴曜那双被绝望覆盖的眼底，他总能看到一丝属于“人”的无可奈何，一种被命运和更庞大黑暗裹挟着走向深渊的悲哀。
这丝悲哀，与他此刻在赵小宇眼中看到的被仇恨点燃的火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孙明辉张了张嘴，他想告诉赵小宇，仇恨只会蒙蔽双眼，只会让人变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种怪物。
孙明辉想说吴曜的处置是总局基于更复杂考量的决定，周老的遗言或许至关重要，孙明辉甚至想说，你姐姐赵佳，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被仇恨吞噬……
但最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他知道，此刻任何理性的解释和劝慰，在赵小宇滔天的悲痛和仇恨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孙明辉默默地弯下腰，将手中那束象征着纯洁与哀思的白菊，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赵佳的墓碑前。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抖，如同逝者无声的叹息。
他伸出手，厚实而布满老茧的手掌，带着一种父亲般的沉重和温度，轻轻按在了赵小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小宇…” 孙明辉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你姐姐…她是个英雄。她不会白白牺牲的。”
孙明辉没有提吴曜，没有提总局的决定，只是试图用赵佳本身的光辉，去稍稍安抚那颗被仇恨灼烧的心。
然而，这份安抚如同投入火海的微末水滴。赵小宇猛地甩开了孙明辉的手，他站起身，踉跄后退一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墓碑上姐姐的照片，又仿佛穿透了墓碑，看到了那个被囚禁在黑暗牢笼中的身影。
“英雄？呵…”
赵小宇发出一声悲怆而讽刺的冷笑，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恨意滑落，“英雄就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那个恶魔的‘无心之失’下？！”
赵小宇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刺破的掌心渗出的血珠滴落在草地上，“不公平！这世界对姐姐太不公平了！对牺牲的大家太不公平了！”
赵小宇的目光转向孙明辉，那眼神中燃烧的恨意如同实质，“孙处，我不管总局有什么理由！吴曜…他必须死！他欠姐姐的命，欠所有牺牲者的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我一定会亲手…让他血债血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冰冷和决绝。
说完，他不再看孙明辉，也不再停留。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姐姐那永远定格的，带着英气的笑容，仿佛要将这笑容刻进灵魂深处，化作支撑他复仇的动力。
然后，赵小宇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化不开的悲痛和熊熊燃烧的仇恨，大步离开了寂静的烈士陵园。阳光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却驱不散那浓重的令人心悸的阴影。
孙明辉独自一人站在墓碑前，看着赵小宇决绝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墓碑前那束微微摇曳的白菊。
孙明辉缓缓闭上眼睛，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不仅仅是为赵佳，也为那个被仇恨吞噬的如同自己孩子般的赵小宇，更为那个被命运和黑暗裹挟注定走向毁灭的吴曜。
风，吹过松柏，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陵园里，只剩下一个老人，守着一座新坟，和一份沉甸甸的无法化解的悲恸与无奈。
赵小宇心中对吴曜的恨意，在姐姐冰冷的墓碑前，在得知“不公”处置的刺激下，已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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