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的深秋，山风凛冽，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簌簌作响。马鞍山像一匹伏卧的巨兽，山脊上的岩石在夕阳映照下泛着暗红色，宛如未干的血迹。
于学忠站在半山腰的临时指挥所，举着望远镜望向山脚。日军的膏药旗在远处若隐若现，刺刀反射的寒光连成一片，像一条蜿蜒的毒蛇，缓缓向山上蠕动。
“总司令，鬼子至少两个大队，还配了山炮。”副官李振唐低声报告，声音里压着一丝紧绷。
于学忠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三天前，日军突然调集重兵，对鲁苏战区指挥部所在的马鞍山形成合围。他们像嗅到血腥的狼群，步步紧逼，而山上的弹药和粮食，已经撑不过两天。
“传令各团，天黑后从北坡突围。”他沉声道。
“北坡？”李振唐一怔，“那里是悬崖，只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
“正因为险，鬼子才想不到。”于学忠冷笑一声，“他们以为我们会往东冲，和友军会合。可东面早埋了伏兵。”
夜幕降临，山风更急。
三团团长赵铁柱带着三百名士兵，静静地伏在东侧山口的乱石堆后。他们的任务是用命拖住日军主力，为突围部队争取时间。
“弟兄们，”赵铁柱嗓音沙哑，手里攥着一颗手榴弹，“咱们今晚可能交代在这儿了。但总司令活着，鲁苏战区就垮不了！”
士兵们没人说话，只是默默检查着枪械。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突然开口：“团长，俺娘说……死了以后魂儿能回家。俺要是回不去，您给俺娘捎句话成不？”
赵铁柱喉头一哽，还没答话，远处突然传来日军哨兵的喝问声。紧接着，机枪的火舌撕破了夜色。
“打！”赵铁柱暴喝。
三百条枪同时开火，子弹像泼水般倾泻向敌群。日军猝不及防，前排瞬间倒下一片。但很快，炮弹呼啸着砸向山头，碎石和泥土混着血肉飞溅。
北坡的小路窄得只容一人侧身而过，脚下是万丈深渊。士兵们用绑腿结成绳索，一个接一个往下滑。
于学忠走在队伍中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卫士长王勇正死死拽着一个滑倒的士兵，自己的后背却撞在突出的岩石上，军装被撕开一道血口。
“总司令……快走！”王勇咬牙推开搀扶的人，硬撑着站起来。
队伍末尾突然传来枪声。几名日军斥候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子弹“嗖嗖”地钉在岩壁上。
“妈的，被咬上了！”李振唐拔出手枪，“我带人挡一阵！”
“不行！”于学忠一把按住他，“所有人加速下撤！王勇，把炸药包埋在路上！”
凌晨时分，突围部队终于摸到山脚。可刚过一道干涸的溪床，前方树林里骤然亮起十几支火把。
“于学忠！皇军等你多时了！”生硬的中国话从黑暗中传来。
“中埋伏了……”军医陈思齐脸色惨白。
于学忠眯起眼，突然冷笑：“就这点人？坂田老鬼子也太瞧不起我了！”他猛地拔刀出鞘，“弟兄们，冲过去！”
刺刀见红的混战中，王勇护在于学忠身侧，一把大刀舞得泼水不进。突然，他身子一颤，左肩绽开一朵血花。
“王勇！”
“没事……皮肉伤！”王勇咧嘴一笑，反手劈翻一名日军，可下一秒，三把刺刀同时捅进了他的腹部……
天色渐亮时，残存的百余人终于冲进一片高粱地。
于学忠半跪在地上，怀里是气息微弱的王勇。年轻的卫士长胸口一片殷红，却还死死攥着那把卷刃的大刀。
“总司令……俺……没丢东北人的脸吧……”
“没有。”于学忠声音沙哑，“你是好样的。”
王勇笑了笑，眼神渐渐涣散：“俺爹……当年在北大营……也是这么死的……您答应俺……带弟兄们……打回老家去……”
他的手垂了下来。
远处，一轮红日从地平线跃出，照亮了血迹斑斑的田野。于学忠缓缓站起身，望向东北方向，一字一顿：
“传令——全军向蒙山转进。这笔血债，迟早要鬼子十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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