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道长本最是看不惯这种倚老卖老，拿腔作调的做派。
他“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指着钱通道长的鼻子便开始发飙：“姓钱的！你少在那儿跟老子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秋生是年幼无知，不懂得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他没资格说话，那老子总有资格说话了吧？”
“你说凭什么要等石坚？他石坚算哪根葱？哪头蒜？他是代掌教啊，还是下一任掌门已经内定是他了？我怎么就不知道我们茅山派还有这规矩？”
四目道长唾沫星子横飞，气势汹汹，声音洪亮得整个义庄的房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钱通道长被四目道长这番劈头盖脸臭骂，气得一张胖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指着四目道长“你、你、你”了半天，却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
茅山派内部并非一团和气，大师兄石坚虽然道行高深，在派中权柄也确实不轻，平日里负责掌管茅山诸多日常事宜，俨然以未来掌门自居。但掌门之位，向来是由上一代掌门亲自指定，或是由门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会共同推举产生。
现任掌门年事已高，常年闭关清修，不问世事。
石坚虽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代掌门热门人选，但九叔其实也不差，乃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为了保证顺利继任掌门职位，故此手下也聚拢了一批拥趸。
因此，四目道长这番话，虽然说得粗俗难听，却也实实在在地戳中了要害，点破了那层窗户纸，让钱通道长一时之间哑口无言，难以辩驳。
一时间，义庄正堂之内，气氛剑拔弩张，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就在堂中气氛僵持不下，钱通道长被四目道长呛得面红耳赤，脖子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之际，义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脚步声杂沓。
“恭迎大师伯！”
“大师伯安好！”
几声略显稚嫩却饱含敬意的呼喊声，清晰地传了进来，打破了正堂内的紧张。
九叔与四目道长对视一眼，眉峰同时一蹙。
紧接着，在一众茅山派后辈弟子的簇拥下，两人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着墨绿色云纹道袍，道袍质地上乘，绣工精细，显然不是寻常货色。此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一缕精心打理过的山羊须，顾盼之间，眼神锐利，自有一股威严气度，只是那眼神深处，却透着一股不易亲近的高傲，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其法眼。
此人，正是茅山派当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九叔的大师兄——石坚。
石坚身旁，则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位年轻男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面白无须，身段略显瘦削，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绫罗道袍，手中轻摇着一柄象牙骨的折扇，扇面上绘着仕女图。
他眉眼间与石坚有几分相似，只是那份高傲更为外露，甚至带着几分轻佻与不屑，一双眼睛在义庄内四处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此人便是石坚的独子，石少坚。
两人一进门，堂中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压抑，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
钱通道长一见石坚，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的笑容，那速度比翻书还快，抢先一步迎了上去，躬身道：“大师兄！您可算来了！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其余几位道长，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也都纷纷起身，碍于门规礼数，齐齐躬身行礼：“参见大师兄。”
九叔面色平静，带着何杨、秋生、文才三人上前，对着石坚拱手道：“大师兄。”
随后，他主动退到一旁，将正堂中央的主位让了出来。
石坚对众人的行礼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在堂中扫过一圈，仿佛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主位前，袍袖一甩坦然落座。
石少坚则站在了他父亲身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堂内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挑剔和审视。
石坚端起钱通道长殷勤奉上的茶水，却并不急着喝，而是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姿态拿捏得十足，这才抬眼看向九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林师弟，我听闻你这里出了些乱子，连阴差都被惊动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是何人如此大胆，惹下这等祸事？”
九叔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秋生和文才，上前一步，沉声道：“回大师兄，此事……确是因我门下两个不成材的劣徒而起。”
“哦？不成材？”
石坚放下茶杯，眉毛微微一挑，重复了一句，语气中带着几分耐人寻味，“林师弟，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何为不成材？”
不等九叔回答，他身后的石少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折扇掩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师傅，当然不是蠢，就是笨，再不然就是废。”
这话尖酸刻薄，秋生和文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拳头紧握，却又不敢当着石坚的面发作，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九叔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大师兄，少坚师侄，并非如此。秋生文才他们，只是一时被那女鬼迷惑，失了心神，这才鲁莽行事，并非有意冲撞鬼差。”
“哼，一时大意？”
石坚冷哼一声，打断了九叔的话，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林凤娇！我看不是他们大意，是你这个做师父的教导无方！连门下弟子都管束不好，让他们在外面惹是生非，丢我茅山的脸面！”
这话已是毫不客气的指责了，堂内气氛骤然紧张。
“石坚！”
四目道长本就一肚子火，但还是遵守了礼数。
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指着石坚喝道：“你少在那里摆你大师兄的谱！你说九叔教徒无方，那你倒是教教看！你徒弟石少坚倒是教得‘出类拔萃’，不过在我看来，怕是连何杨师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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