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最后那句话像冰冷的钢针扎进史磊的耳膜。
“彼岸信标……”他下意识地重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那是什么？”
“一个传说，或者说……墨菲斯托的执念。”莉亚飞快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监听，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研究所里流传着一些禁忌资料，提到过某些特殊个体身上会携带来自‘彼岸’——也就是其他时空的坐标印记。这种印记会散发独特的能量波动，也就是‘清道夫’刚才检测到的‘灵能波动’。”她指了指史磊的眉心，“你刚才在荒原上，是不是……做了什么？”
史磊眼前瞬间闪过怪物凝滞的画面和眉心的灼热感。他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幻觉，只能含糊道：“我差点被怪物吃掉……可能是濒死的错觉。”
“错觉？”莉亚镜片后的眼睛锐利起来，“能让‘清道夫’警报的波动，可不是错觉能解释的。跟我来，动作快点！”她不再追问，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冷。
这是史磊踏入灵枢研究所主体建筑后的第一感受。不是温度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消毒水和某种……生物组织防腐剂混合味道的冰冷气息。惨白的复合荧光灯管镶嵌在挑高的穹顶，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露，却又透着死气沉沉的惨淡。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金属地板延伸向无尽的走廊深处，两侧是无数扇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门，只有门框上方闪烁着幽绿的指示灯或刺眼的红光。
偶尔有穿着和莉亚类似白色制服的研究员匆匆走过，大都脸色苍白，眼神空洞麻木，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交流，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出空洞的回音。压抑的气氛如同无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莉亚带着史磊拐进一条相对狭窄的副通道，避开主通道上更多的监控探头和巡逻的“清道夫”。通道两侧的墙壁换成了厚重的强化玻璃，玻璃后面……
史磊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是一个个巨大的、注满淡绿色溶液的圆柱形培养舱。舱内漂浮着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扭曲缠绕的触须、覆盖着鳞片和甲壳的残肢、搏动着的巨大心脏、甚至是一些依稀能辨认出人形但肢体异化或拼接了兽类特征的躯体！粘稠的气泡缓缓从这些“标本”的表面升起，在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浓烈的福尔马林混合着某种腥甜的气息透过密封条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这些都是‘失败品’。”莉亚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介绍一件普通的家具，“神骸基因强行融合实验的代价。”
史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他移开视线，却瞥见旁边一个培养舱的标签，猩红的字体写着：“项目：应龙翅膜移植，受体：h-42，状态：排异崩溃”。
这里不是研究所，是地狱的陈列室！
“到了。”莉亚在一扇不起眼的灰色金属门前停下，门旁的电子屏上显示着“b-7-13”。她快速刷了一下磁卡，又进行了一次虹膜扫描。门无声地滑开。
门后的空间不大，堆满了各种仪器、数据板、线缆和瓶瓶罐罐的化学试剂，显得杂乱而拥挤。唯一的光源是中央一张实验台上方垂下的无影灯。与外面死寂的冰冷不同，这里至少还有一丝“人”的气息——墙壁上贴着几张手绘的、带着愤怒涂鸦的纸张，角落里甚至有一盆蔫头耷脑、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这是我的临时操作间，权限不高，监控被我用点小手段屏蔽了大部分。”莉亚反手关上门，靠在门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但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两小时，我们最多只有两小时。”
她走到实验台前，打开一个金属冷藏柜，取出几支药剂和一卷绷带。“坐下，把衣服脱了。”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史磊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凳上，忍着剧痛脱下破烂的上衣，露出被刺甲蜥骨刺划伤、又被凯恩戳得皮开肉绽的肩膀。伤口边缘有些红肿发炎，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莉亚熟练地用镊子夹着浸满消毒药剂的棉球清理伤口，动作利落却并不温柔。“忍着点。”她说着，将一种冰凉的蓝色凝胶涂抹在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史磊闷哼出声，肌肉瞬间绷紧。
“这凝胶能中和神兽毒素残留，防止感染恶化。”莉亚解释着，手上不停，用绷带迅速包扎，“你的运气确实糟透了，刺甲蜥的唾液里带有神经麻痹毒素，剂量再大点，你现在就该躺在外面的培养槽里了。”
处理完伤口，莉亚又从冷藏柜里拿出一个密封的铝箔包，里面是几块灰褐色的、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能量块。“吃下去，能补充点体力。这里的东西……味道就别指望了。”
史磊接过能量块，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口感像潮湿的锯末混合着铁锈，味道更是难以形容。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一股微弱的热流在胃里扩散开来。
“现在，”莉亚拉过另一张凳子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告诉我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你身上会有‘彼岸信标’的波动？别再用‘磐石城邦流放犯’那套糊弄我，凯恩那种蠢货会上当，‘清道夫’的数据库可不会。”
史磊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眼前的莉亚救了他，但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她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另一个陷阱？还是……
“我来自一个叫‘地球’的地方。”他最终决定透露部分真相，观察莉亚的反应，“在昆仑山……一个仪式出了意外，我被卷入……某种空间乱流，醒来就在那片荒原。”
“地球？昆仑山？”莉亚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似乎在记忆中搜索，“没听说过……空间乱流……是了！这就对得上了！”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空间坐标被强行锚定后的能量撕裂！你身上的信标……在召唤你，或者……在召唤某个东西！”
她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实验台一角，那里有一台看起来相对老旧、连接着数块屏幕的终端机。她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闪过瀑布般的数据流和复杂的三维星图。
“看这里！”莉亚指着其中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一片扭曲破碎的能量图谱，中心有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蓝色光点，正以一种奇特的频率脉动着。“这是研究所深层监控网捕捉到的异常能量读数，位置就在你坠落的荒原边缘！时间……和你出现的时间完全吻合！”
史磊的心跳骤然加速。那个蓝色光点的脉动频率……和他意识中残留的“彼岸信标”的冰冷意念何其相似！
“这个信号……就是‘彼岸信标’？”他声音有些发干。
“没错！而且是极其罕见的、具有‘活性’的信标！”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墨菲斯托追寻这种东西已经几十年了！他坚信‘彼岸信标’是打开通往其他世界‘星门’的钥匙！为了得到它，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活体研究、意识剥离、灵魂粉碎……他实验室下层的东西，比外面那些‘失败品’恐怖一万倍！”
她转过身，死死盯着史磊：“你，史磊，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行走的‘彼岸信标’！一旦你的真实情况被墨菲斯托或者他那些爪牙确认，你连成为‘失败品’的资格都没有！你会被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用来喂给他那些疯狂的机器！”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史磊终于彻底明白自己身处何等的险境。这个叫灵枢研究所的地方，就是一张为他量身打造的、插翅难逃的捕网！
“我们该怎么办？”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莉亚，“你既然告诉我这些，总不会只是为了让我死个明白吧？”
莉亚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闪烁着挣扎和决断。“我有一个……或许能让你暂时屏蔽信标波动的办法。”她走到实验台另一侧，打开一个恒温保险箱，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半透明的水晶圆柱体。圆柱体内部，悬浮着一滴黄豆大小、不断变幻着七彩光泽的粘稠液体，散发出微弱却奇异的能量波动。
“这是‘蜃珠萃取液’，从一种极其稀有的精神系神兽‘蜃’的晶核中提炼的。”莉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能扭曲和干扰一定范围内的灵能感知，理论上……或许能掩盖你信标的波动。但……”
“但是什么？”史磊追问。
“这东西极不稳定，而且从未在人类身上试用过。”莉亚的眼神充满警告，“注射它，可能暂时骗过‘清道夫’和浅层扫描，但也可能直接摧毁你的神经，让你变成白痴，或者……引发更可怕的连锁反应，比如把你的信标波动放大一万倍，直接变成灯塔！”
生死抉择。
要么赌一把，用这未知的液体换取一线生机；要么坐以待毙，等待被墨菲斯托发现切片。
史磊看着那滴在透明容器中缓缓流动、变幻莫测的七彩液体，又感受着掌心那星钥消失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灼热，以及意识深处那冰冷顽固的“彼岸”低语。
“给我。”他伸出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莉亚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将那小小的水晶管放进了他手中。冰凉的触感传来。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研究所的死寂！
头顶惨白的灯光瞬间切换成疯狂闪烁的猩红！冰冷的机械音通过无处不在的扩音器冰冷地回荡：
“警告！b-7区检测到高能未授权灵能反应！坐标：b-7-13！威胁等级：深红！所有‘清道夫’单位立即前往控制！重复，立即前往控制！”
“糟了！”莉亚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是刚才包扎时残留的血迹气味？还是……你体内的信标又触发了？！”
沉重的、整齐划一的金属脚步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正从走廊两端急速逼近！
史磊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拔掉水晶管一端的密封塞，将里面那滴七彩的“蜃珠萃取液”狠狠扎进自己完好的手臂血管，用力推了进去！
一股冰寒刺骨、随即又如同岩浆爆发的诡异洪流，瞬间冲入他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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