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坠地的瞬间，洛倾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俯身去接。指尖触到冰凉的笔身，水晶正微微发烫，像被什么情绪点燃了似的，一闪一闪地映在她掌心。她没抬头，只是将笔轻轻攥住，站起身时顺势拉住了顾逸尘的手腕。
“还来得及。”她声音轻快，“趁雨没落下来，先拍一组。”
顾逸尘眉头微动，目光扫过天边翻涌的乌云。风已经卷起沙滩上的碎纸和裙摆，摄影师正手忙脚乱地收器材，助理大喊着“快撤”。可就在所有人准备撤离时，洛倾颜已经踮起脚尖，把头靠在他肩上，笑出声来：“你看，像不像我们第一次逃雨？”
他一怔。
那是在重生后的第三个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他们堵在便利店门口。她没伞，他也没伞，最后干脆冒雨跑过半条街。那天他衬衫湿透，她笑得喘不上气，而他在转头看她的一瞬，心跳漏了一拍。
此刻，风更大了，海面翻着灰白的浪，可她眼里的光却一点没灭。
摄影师反应过来，迅速调转机位，抓拍下这一幕——不是预设的浪漫对视，而是风雨将至前的相依。顾逸尘原本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手臂自然地环住她，低声说：“你总是这样，把意外变成惊喜。”
“因为你总会接住我。”她眨眨眼，松开手，“走吧，去棚里。沙漏没了，故事还在。”
——
影棚的灯刚亮起，助理就低着头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木盒。玻璃碎片静静躺在丝绒布上，细沙漏尽，只剩底座残留着半截裂痕。
洛倾颜脚步顿住。
那是她亲手定制的“时光沙漏”，双层玻璃之间嵌着淡粉色细沙，象征她重生那一刻的时间节点。底座刻着一行小字：“从你睁开眼的那天起，我便不再流浪。”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蹲下，指尖悬在碎裂处上方，终究没碰。
顾逸尘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他知道这东西对她意味着什么。
她忽然起身，走向角落的包，取出那支钢笔，在特制的纸上写下一句话：“他此刻最想对我说什么？”
笔尖落下，水晶泛起涟漪般的光。纸面浮现画面——清晨六点，顾逸尘独自来到存放道具的仓库，蹲下检查沙漏底座是否牢固。他戴着手套，动作极轻，还用软布擦了玻璃表面的浮尘。离开前，他停顿片刻，对着沙漏说了句什么，唇形模糊，但情绪清晰：珍重。
洛倾颜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她已转身对摄影师说：“能不能用光影拍一组剪影？不用实物，只要轮廓。”
“比如？”摄影师问。
“比如，”她牵起顾逸尘的手，站到逆光的幕布前，“我们相拥的样子，像沙漏的形状。”
灯光调整，两人的影子在白墙上交叠成沙漏的轮廓。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他的手抚过她的发，影子边缘被光晕勾勒得柔和而深邃。没有玻璃，没有细沙，可那一刻，仿佛时间真的静止了。
顾逸尘低头看她，声音很轻：“你总能找到新的方式，让我的心被击中。”
她笑：“因为你本来就在我设计的光路里。”
——
补拍开始后，顾逸尘的状态却渐渐沉了下来。
连续几天的筹备让他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摄影师一次次喊“再放松一点”“眼神暖一些”，他努力配合，可笑容总差那么一点温度。
“再来一条。”摄影师叹了口气，“情绪没到。”
洛倾颜走过去，递上温水。他摇头，只说：“没事，我能继续。”
她没应声，只是悄悄转动笔帽，将笔尖轻抵掌心。水晶微光流转，她闭眼感知——
不是冷漠，不是敷衍。
是害怕。怕自己不够好，怕镜头拍不出她期待的模样，怕那些她藏在细节里的深情，最终只成了他僵硬的表情。
她睁开眼，忽然笑了。
下一秒，她直接扑进他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仰头说：“顾逸尘，你记得我们第一次拍合照吗？”
他一愣：“公司年会？”
“不是。”她摇头，“是重生后第三天，你在楼下等我，我偷偷拿手机从阳台拍你。你当时在看表，皱着眉，像在算什么重要数据。”
“然后呢？”
“然后我手一抖，拍糊了。”她笑出声，“但那张照片我一直留着，因为那是我重生后，第一次敢‘偷拍’你。”
他怔住。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不是在演完美情侣，是在记录‘我们’。你不用完美，你只要是你。”
他喉结动了动，眼神忽然柔软下来。
摄影师立刻捕捉到这一瞬——他低头看她，眉头舒展，嘴角缓缓扬起，不是职业化的微笑，而是从心底漫出来的暖意。光打在他侧脸，连疲惫都成了故事的一部分。
“这条，过了！”摄影师激动地喊。
——
拍摄结束，助理收拾器材，灯光一盏盏熄灭。偌大的影棚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暮色透过百叶窗斜斜洒进来，像一层薄纱。
顾逸尘靠在墙边，终于松了领带。
“今天这么多意外，”他望着她，声音低了些，“你不失望吗？”
洛倾颜没答，只是将钢笔轻轻放进他掌心，合上他的手指。
“你看，”她指尖轻点笔身水晶，“它一直亮着。”
微光在掌心轻轻跳动，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她靠上他肩头，发丝蹭过他颈侧：“最美的不是完美照片，是我们一起扛过这些小狼狈。”
他沉默片刻，手臂收紧，下巴轻轻抵住她发顶。
“下次，”他说，“我提前查十天天气。”
她轻笑出声，抬眼看他：“那我要不要也准备个应急方案？比如，暴雨天穿雨衣拍？”
“可以。”他居然认真点头，“黑色长款，配你婚纱。”
“那得加墨镜，”她接话，“不然雨水糊了眼妆。”
“墨镜反光，能拍出赛博感。”他居然顺着她胡扯。
两人同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棚里轻轻回荡。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那张特制纸，上面还留着刚才回溯的画面残影。她用笔在空白处写下：“今天，我们拍的不是婚纱照。”
顾逸尘凑近看。
她继续写：“是‘我们如何在风雨里，依然握紧彼此的手’。”
笔尖落下，水晶骤然亮起，粉光如涟漪扩散，映得整张纸都泛着柔光。
他伸手，将那页纸轻轻折起，放进西装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她看着他动作，忽然说：“你说，十年后我们翻开这些照片，会不会笑？”
他低头看她，眼神温柔得像能化开暮色。
“如果那时你还记得今天为了一个沙漏差点哭出来，”他说，“就会笑。”
她正要反驳——
棚顶的射灯忽然闪了一下，余光中，那支钢笔从他掌心滑落，笔尖朝下，坠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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