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尘摘下耳机，指尖在耳廓边缘顿了顿，像是还留恋着刚才那段只属于两人的旋律。他转头看向洛倾颜，她正低头整理手机里的歌单，唇角微微翘着，像藏了一整片春天。
“接下来，”他声音低了些，带着刚听完音乐的柔软，“该定伴郎伴娘了吧？”
她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点亮了。她没说话，只是翻出手机相册，滑动几下，递到他面前——一张四人合照，背景是大学校门口的樱花树，她站在中间，身旁三个女孩搂着她，笑得肆无忌惮。
“我想让小满她们当伴娘。”她语气轻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大二就约定好了，谁先结婚，另外三个必须站她身后。”
顾逸尘没接手机，只是看着照片里那个扎马尾、笑得最疯的女孩。“林小满？”他问。
“嗯。”她点头，“她去年陪我熬过最难受的日子，连我妈住院那阵，都是她在医院守夜。这天，她必须在我身边。”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他也没点头。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茶几上的钢笔。笔身冰凉，水晶却微微泛着光——不是闪烁，是持续的、柔和的亮，像被某种情绪稳稳托着。他知道，她现在很认真，也很期待。
“我明白。”他收回手，语气平缓，“但伴郎这边，我也得考虑周全。”
她歪了歪头，等他继续。
“陈总监、周总，还有海外分部的李经理，我想请他们当伴郎。”他说得坦然，“他们不只是同事，这些年一起扛过项目，也帮我挡过不少明枪暗箭。这场婚礼，不只是私事，它会影响外界对我的看法。”
她眨了眨眼，笑容一点点淡下去。
“所以，”她轻声问，“我的婚礼，也要变成你的商业舞台？”
他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把手机放回茶几，动作很轻，却像放下了一整个期待，“你希望他们站你身边，是因为‘重要’；我想要小满站我身边，是因为‘在乎’。这两个，不能共存吗？”
他沉默了一瞬。“你在乎的人，未必适合出现在那种场合。”他说，“婚礼是公开仪式，不是私人聚会。伴郎的身份，代表的是我在社会关系中的位置。”
“那我的位置呢？”她忽然抬眼，“我是不是也得选三个‘有分量’的闺蜜，好让你的合作伙伴觉得，你娶的不只是个普通女孩，而是个‘资源匹配’的联姻对象？”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她站起身，没看她，走向阳台。玻璃门被轻轻拉开，夜风卷着城市远处的车流声涌进来。她站在那儿，背影单薄，手指搭在栏杆上，指节微微泛白。
他没跟上去。
茶几上的钢笔静静躺着，水晶的光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温度。
他盯着那支笔，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他们在筹备婚礼时，情绪不是同步的。上一次为喜帖奔忙，他们并肩作战；为音乐争执，最终听见了彼此的心跳。可这一次，他们站在了不同的岸上。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门口。
她没回头。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说，“我也不是要否定你朋友的意义。”
“那你告诉我，”她依旧望着远处的灯火，“为什么我连‘谁站在我身边’这件事，都要被权衡、被评估？为什么我的情感，不能是纯粹的？”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解释。他想说，成年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他想说，有些关系必须维系；他想说，他也在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可这些话，此刻听起来，都像借口。
“我只是想，”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有我在乎的人，站在我身边。就这么简单。”
他站在门口，西装袖口还沾着刚才调试耳机时蹭到的墨迹。他忽然觉得，自己穿得像个出席谈判的陌生人，而不是即将迎娶心上人的新郎。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她没动。
他转身走回客厅，拿起外套，又停下。
“我们……”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明天再谈吧。”
她没回应，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像在压抑什么。
他走进卧室，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只剩她一个人。夜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动茶几上的纸页，那支钢笔被风拂了一下，滚了半圈，停在歌单边缘。
她终于转身，脚步很轻地走回沙发。她没开灯，只是坐下，手指慢慢抚过钢笔的笔身。冰凉的，没有光。
她把它拿起来，轻轻旋动笔帽。
水晶依旧黯淡。
她低头看着，忽然笑了下，很轻，像自嘲。
“原来不是每次心动，它都会亮。”她喃喃。
窗外，一辆出租车缓缓驶过，车灯扫过墙面，又熄灭。
她把笔放回原处，躺下，蜷起腿，抱着抱枕。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低鸣。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他站在门边，看着她蜷在沙发上的背影，没出声。
她没动，像睡着了。
他轻轻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薄毯，盖在她身上。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一场梦。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她闭着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可眼角有一点湿痕，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他伸手，指尖刚碰到她发丝，又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走回卧室，再次关门。
客厅里，那支钢笔静静横在茶几上，笔尖朝向沙发，像在等待什么。
空调的风轻轻吹过，纸页翻动，歌单上三首曲目并列排列，名字清晰：《第一声呼吸》《跑调的哼唱》《我们的频率》。
钢笔的水晶忽然颤了一下，极细微的光闪过，像心跳漏了一拍。
她睫毛动了动，没睁眼。
窗外，又一辆车驶过，灯光扫过她的脸，照亮了她唇边一点未散的弧度。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如果连站在我身边的人，都要被挑选……那这场婚礼，到底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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