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尘盯着那张脸，手指关节发白，仿佛要把手机屏幕捏碎。洛倾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把手机从他掌心抽出来，锁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现在最重要的是妈。”她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线，把飘散的注意力一寸寸拉了回来。
她转身打开公文包，取出那支钢笔，在笔记本上画出一条时间轴，标注出昨晚体温飙升的三个节点，又将新药成分与婆婆过往用药记录并列比对。笔尖划过纸面，水晶泛起微光，映在她眼底，像一簇不灭的小火苗。
顾逸尘靠在墙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开口。他的目光仍钉在抽屉上，可身体已不再紧绷如弓。
洛倾颜接过护工递来的湿毛巾，替婆婆擦拭额头，动作轻缓。她一边记录心率变化，一边低声交代：“今天起，所有药物进入前必须双人核对，我来做第一道筛查。”护工点头应下，她又补充，“过敏史要单独建档，标红加粗。”
清晨六点，病房外走廊还很安静。她揉了揉太阳穴，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昨夜几乎没合过眼，每一分钟都卡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里。
可她没走。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特制纸，将钢笔轻轻抵在婆婆手背上，闭上眼，心中默念：“她现在最需要什么？”
水晶微亮，画面浮现——不是记忆，而是某种深埋的渴望。一个老旧的瓷碗，盛着半碗米粥，热气袅袅。碗边有裂纹，可那热气，是暖的。
她睁开眼，看了眼仍在昏睡的婆婆，轻轻起身。
医院后巷的小铺子刚开门，蒸笼里白雾腾腾。她要了一碗最清淡的小米粥，叮嘱老板多熬一刻钟，米要化在水里。她坐在门口矮凳上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包里的钢笔。
粥端回来时，她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婆婆唇间。老人没醒，可喉咙微微动了动，竟有了吞咽反应。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悄然平缓了几分。
顾逸尘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她低头吹凉粥液，再轻轻送入婆婆口中。他忽然走过来，接过勺子：“我来。”
她没推辞，只把勺子递过去，顺手整理了下他昨夜被自己抓皱的袖口。
“你回去换件衣服吧。”她说，“待会医生查房，别让人觉得我们乱了阵脚。”
他摇头：“我不走。”
她笑了笑，没再劝。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护工：“这是我整理的过敏预警清单，贴在药柜前，每种药入库前都得对照。”
护工接过，认真看了几眼：“洛小姐，您这写得比医生还细。”
“不是细，是怕。”她轻声说，“怕再错过一次。”
七点四十分，主治医生推门进来，翻看一夜的监护记录，眉头渐渐松开。他抬头看向洛倾颜：“体温稳定了，炎症指标开始回落，这是个好信号。”
她点头：“新药方案起效了。”
“你们家属配合得很好。”医生又看了看顾逸尘，“尤其是你太太，反应快，记录全，帮了大忙。”
顾逸尘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又闭上了。他只是把洛倾颜递来的护理日志递过去：“这是她记的，您看看。”
医生翻了几页，神色微变：“这时间轴、药物交叉比对、过敏史溯源……你学过医学？”
“没有。”她摇头，“我只是想让她活下来。”
医生沉默片刻，点头：“我会在病历里备注，后续治疗参考这份清单。”
查完房，医生刚走，顾逸尘突然站起身：“我要调全院监控，查沈婉是怎么进来的。”
洛倾颜拦在他面前：“现在查，会打扰她休息。”
“她已经稳定了！”他声音抬高，“那个女人，十年前就消失了，现在突然出现，她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直视着他，“但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他攥紧拳头，“让她再试一次？还是等她直接换掉输液袋？”
她没退，只是把手放在他手背上：“你要查，我陪你查。可现在，让她好好睡这一觉。等她醒了，等她真的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把所有事，一件件查清楚。”
他盯着她，眼底翻涌着愤怒、恐惧、还有藏不住的疲惫。她的眼睛却很静，像深夜里一盏不灭的灯。
良久，他缓缓松开拳头，反手握住她的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楚？”他嗓音沙哑。
“不是清楚。”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是我不想再输一次。”
上午十点，阳光斜斜照进病房。婆婆的呼吸变得绵长，体温维持在36.8c，心率稳定。护士进来换了药，笑着说：“老太太这关，算是闯过去了。”
洛倾颜靠在椅背上，终于闭上眼。她太累了，可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托着，不沉，也不空。
顾逸尘坐在床边，替她把滑落的外套拉高了些。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她耳边一缕乱发轻轻别到耳后。
她没醒，嘴角却微微动了动。
中午，护工送来饭盒。她勉强吃了几口，又翻开笔记本，在“今日重点”栏写下：
联系社区医院，确认原始病历归档进度；
向安保部申请调取药房区域完整监控（避开沈婉画面，仅查流程漏洞）；
与营养科沟通，制定术后恢复饮食方案。
写完，她把笔夹进本子，抬头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十七分。
她起身去接热水，回来时，发现顾逸尘正低头看着那支钢笔。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身，水晶在光线下泛出淡淡粉晕。
“这笔……”他忽然开口，“是不是只有对我，才会发光？”
她站在原地，没急着回答。
他抬头看她：“昨晚，你用它查药史。今天早上，你用它感知她的需求。它是不是……一直在帮你？”
她走过去，接过笔，轻轻旋开笔帽。水晶微光流转，映在两人之间。
“它只回应一种东西。”她说，“不是秘密，不是能力。是我想知道你，想守护你，想让这个家，好好活着。”
他怔住。
她把笔放回包里，轻声说：“它发光，是因为我在用力爱。”
下午三点，医生再次查房，听完汇报后，郑重宣布：“患者已脱离急性危险期，进入恢复观察阶段。接下来，只要护理得当，康复可期。”
病房里，护工低声欢呼，护士笑着拍手。顾逸尘站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母亲的手背，眼眶微红。
洛倾颜站在窗边，阳光落在她肩上。她拿出手机，给社区医院打了通电话，确认病历正在调档。挂断后，她翻开笔记本，在“目标”栏划掉一行字——“稳住病情”。
下一栏，她写下：“让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顾逸尘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好不好？”
她摇头：“我想在这儿。”
“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可她还没睁开眼。”她看着病床上的婆婆，“我还不能走。”
他没再劝，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肩上，陪她一起守着。
黄昏时分，婆婆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洛倾颜立刻上前，轻声唤她：“妈？是我，倾颜。”
老人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可手指却微微蜷了下，像是在回应。
她眼眶一热，低头握住那只手，把脸轻轻贴了上去。
顾逸尘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喉头滚动。
她没哭，只是把脸贴得更紧了些。
夜幕降临，病房重归安静。监护仪的绿光在墙上轻轻跳动，像一颗不灭的心跳。
她坐在床边，握着婆婆的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包里的钢笔。
水晶在黑暗中，静静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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