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收完山药，洛倾颜站在清和苑后门的台阶上，冷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还残留着保温箱金属外壳的凉意。箱体温度正常，包装完好，可那层纸箱边缘的水渍实在扎眼——像是被人刻意擦过，又没擦干净。
她掏出手机，对着水渍拍了三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存进加密相册。发件人地址、物流单号、司机信息，一并转发给交通系统的朋友，请他再查一遍这辆车的出车记录。做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厨房走去。
主厨正在处理火腿，刀锋划过陈年腊肉的纹理，油花微颤。她走近，低声叮嘱：“山药汤火候要稳，前二十分钟大火滚沸，之后小火慢煨一个半钟头，出锅前十分钟加枸杞。”主厨点头，顺手试了试汤锅的温度。
她盯着炉火，蓝焰舔着锅底，水汽渐起。第一缕香气钻进鼻尖时，她才发觉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手机震动。
是老陈的表弟。
“路太滑，车子打滑了两回，多亏老李带得好。”声音有些喘，“人没事，山药也稳着。”
“辛苦了。”她声音很轻，“到家后记得热汤喝，别落了病根。”
挂了电话，她正要收起手机，抬头却见经理匆匆走来，眉头微锁。
“洛小姐，苏小姐送的那盆腊梅……我按您说的移到后院温室了。但她刚打来电话，问花有没有放在主位旁边。”
洛倾颜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一划，笑了下：“你回她，花香太烈，怕抢了汤的味儿。咱们这顿饭，讲究的是‘入口暖心’，不是‘扑鼻惊艳’。”
经理一愣，随即点头：“我这就回。”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松风阁”。走廊灯光柔和，脚步声被地毯吸得干净。推开包厢门，维修工还在天花板上作业，工具箱敞着，螺丝刀横在脚边。她走近漏水点，仰头看了看，那道新划痕依旧刺眼。
她拿出手机，再次拍下螺丝边缘的痕迹，连同检修口周围的漆面剥落一并存档。然后打开笔记本，翻到“场地”一页，在“人为破坏可能性”前画了个圈。
主桌已按她调整的位置重新固定，暖光落地灯斜照，光影巧妙遮住维修区。她绕到主位后，指尖抚过椅背上的羊毛毯——深灰底色，暗纹是细密的回字纹，是顾逸尘母亲最爱的样式。她记得前世顾母说过：“回字纹，寓意家来回回，人不散。”
她轻轻将毯子往下拉了半寸，确保不会滑落。包里的钢笔忽然震了一下，水晶泛起微光，不是那种因顾逸尘情绪而起的温柔闪烁，而是短促、清晰的一亮，像在回应她的某个决定。
她没掏出来，只是将包拉链拉开一条缝，让笔尖露在外面。
刚走出包厢，手机又响。
是林晚。
“我刚问了老李，他说那辆车出发前，司机一直在车边打电话，语气挺冲的，好像在跟人争执。”林晚顿了顿，“还有，山货箱搬上车时，他看见有人往箱子底下塞了块湿布，说是‘防震’，可那布明明是湿的。”
洛倾颜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雪光映在玻璃上，晃出一片冷白。
“你让老李把记得的细节都写下来，越细越好。”她声音很稳，“等这顿饭结束，我请你们全家去海边度假。”
林晚轻笑：“你以前可不会为一顿饭这么拼。”
“现在会了。”她挂了电话，转身走向服务台。
经理正在登记物资，见她过来，立刻起身：“洛小姐，还有什么事？”
“帮我查一下，今天凌晨一点到三点，有没有人用员工卡进出过‘松风阁’？尤其是动过天花板检修口的。”
经理脸色微变：“这……得调监控，还得申请权限。”
“你去申请。”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轻轻放在台面上，“顾总助理小周会配合你。另外，查一下苏曼小姐今天有没有来过会所，除了送花那次。”
经理迟疑：“这会不会……太敏感了？”
“我只是想确保，明天的聚餐，每一处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她笑了笑，“毕竟，有些人送的‘好意’，未必是真的想让饭桌暖起来。”
经理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这就去办。”
她回到包厢，主厨派人送来了汤品试味。她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入口中。山药绵软，汤底醇厚，带着微微的甘甜。她点点头，写下“火候达标”四个字。
然后翻开流程表，在“苏曼”名字旁加了一句：“送花非善意，动机存疑。”钢笔划过纸面，水晶忽然亮了一下，光晕落在“动机”二字上，像在强调。
她合上本子，走到主位前，轻轻调整了碗筷的位置。青瓷小兽筷架朝向正北，是顾家老宅的规矩——长辈未至，筷头不得朝门。
包里的钢笔又震了。
这次，光晕持续得久了些。
她终于将笔拿出来，指尖摩挲着那颗淡粉色水晶。它不再像从前那样，只对顾逸尘的情绪起反应。它开始感知她的决心，她的警觉，甚至她对某些“巧合”的怀疑。
这不再是单纯的“情感共鸣笔”。
它在成长，像她一样。
手机再次震动。
是顾逸尘。
她接通，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嗯？”
“小周说，你把冷链和场地都压下来了？”他语气里带着笑，又有一丝藏不住的担忧，“你今天……是不是连坐都没坐一会儿？”
“刚试完汤。”她说，“火候正好。”
他顿了顿：“我妈今天复查完，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太拼了。”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说，你做事，从来不是为了应付谁。”
她没说话。
“倾颜。”他声音低了些，“你不用非得证明什么。”
她望着炉上那口汤锅，蒸汽袅袅，像小时候外婆灶台上升起的雾。
“我不是在证明。”
“那是为什么？”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钢笔，水晶的光映在她眼底，像一粒不肯熄灭的星。
“是我想让他们知道——”她轻声说，“我爱他，所以愿意走进他的过去，哪怕那过去里，有我不曾见过的冷。”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然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她挂了电话，将钢笔轻轻放在流程表最下方，笔尖指向“一切就绪”四个字。
水晶忽然亮起，粉光如涟漪般荡开，映在纸上，恰好落在“主位”二字旁——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笔尖无意划过，又像被人刻意留下。
她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
就像抚过一段即将被唤醒的记忆。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
她抬头，看见苏曼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静静看着她。
两人对视。
苏曼笑了笑，抬手理了理耳侧的发丝：“汤香都飘到前厅了，真让人期待。”
“你喜欢就好。”洛倾颜也笑，“不过味道这东西，有人觉得暖，有人觉得腻，还得看入口的人心里装着什么。”
苏曼笑意微凝，随即点头：“说得是。”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声渐远。
洛倾颜收回视线，翻开笔记本，在“苏曼”旁又添了一行小字：“试探未止，防守需稳。”
钢笔水晶忽明忽暗，光晕在“防守”二字上停留了一瞬。
她合上本子，走向厨房，确认最后一道辅料的准备情况。
刚走到走廊拐角，手机震动。
是交通系统的朋友回了消息。
“那辆车，三天前刚被同一家冷链公司转手，原车主注销了资质。司机的从业证，是去年在外地考的，今年才调入本地系统。”
她站在原地，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划过。
又一条新消息弹出。
“还有，监控调出来了——今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个穿保洁服的人进了‘松风阁’，十分钟出来。脸没拍清，但身形……像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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