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在车窗上拉出长长的光痕，洛倾颜刚推开车门，便看见顾逸尘站在便利店外的路灯下。他没打伞，夜雨细密，肩头已洇出深色斑点。她将手机倒扣进包里，抬步走过去，U盘在指尖转了一圈，无声地递了过去。
“你路上发的文件，我已经看了。”他接过，声音低而稳，没有多余的情绪，“频段比对还在跑，但初步结果——和老宅监控系统的信号特征吻合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二。”
洛倾颜点头，发梢滴着水，落在包带边缘。她没说“我猜到了”，也没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她知道，他从不会让她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
两人并肩走向地下车库，脚步声在空旷中轻轻回荡。顾逸尘的车停在角落，车门一开，安全屋的终端已提前启动。屏幕上，波形图正缓慢展开，那串微弱的电流声被放大、拆解，最终与一段加密日志并列显示——频段编码一致，时间戳重叠。
“三个月前，有人通过内部门禁卡授权，远程接入过老宅安防系统。”他调出日志明细，“Ip地址伪装得很干净，但设备指纹留下了痕迹。”
“是谁的卡？”她问。
“堂妹的。”他目光未移，“她说那几天在拍vlog，借给朋友打卡用。朋友是谁，她记不清了。”
洛倾颜轻轻“嗯”了一声，从包里取出钢笔，指尖在笔帽上轻轻一旋。水晶微光流转，映在她眼底，像一粒未熄的星火。她闭了闭眼，将笔尖抵在太阳穴，心中默念：三日前，他在办公室接到那通电话时，到底听见了什么？
纸面泛起微光，墨迹如水波般漾开。画面浮现——顾逸尘坐在办公桌后，窗外暮色沉沉。电话铃响，他接起，背景里，松针刮过屋顶的沙沙声清晰可辨。他皱眉，挂断，随即调出监控，却一无所获。
洛倾颜屏住呼吸，目光锁定画面边缘。顾逸尘桌上的相框微微反光，玻璃映出窗外一道身影——长发，手持设备，正对准书房方向。她伸手，在纸上轻轻一点，画面定格。
“她早就开始监视你了。”她低声说。
顾逸尘沉默片刻，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行指令。“我已经让技术组封锁那张门禁卡权限。现在，我们查钱。”
“听松庐的租金。”
“对。”他调出家族信托账目，“三年前，一笔二十万的‘文化顾问费’，打给一家中介公司。中介转手，就把钱打给了听松庐的实际运营方。”
“谁批的？”
“叔父。”
洛倾颜眉心微动。她想起茶馆里那句“顾母信任的人”，想起对方提到香器时的笃定语气。她从包里取出账单复印件，铺在桌上，钢笔轻轻划过签名处。水晶泛起极淡的灰光，像雾中萤火。
“这个人……写字的时候，很克制。”她低声说，“但笔尖压得重，收尾急。他在压抑情绪。”
顾逸尘侧目看她。“你怎么知道？”
“笔知道。”她将钢笔轻放在纸面，“它感应得到残留的情绪波动。这个人，表面镇定，内心并不平静。”
他盯着那支笔，目光微深。片刻后，他调出U盘备份文件，放大一段加密元数据。U盘外壳的扫描图缓缓显现，角落里，一行极小的刻痕清晰可见——“L.Y.”。
他没说话，只是将整个文件夹复制到离线硬盘，加密，封存。
“下一步，查那家中介。”他说。
洛倾颜点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翻到一页草图——那是她在听松庐拍下的印章折痕放大图。墨迹晕染，半枚“沈”字草书若隐若现。她用钢笔在纸上写下：“沈姓，曾与顾家有关联，掌握老宅信息，能调动资金，且熟悉顾母习惯。”
笔尖落下瞬间，水晶忽地一亮，不再是灰，而是极浅的粉。她怔了怔，随即明白——她对顾逸尘的担忧越深，笔的共鸣就越强。
顾逸尘察觉她的停顿，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了笑，将笔收进袖中，“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只想挑拨我们。她想让我们怀疑整个顾家。”
他眸色一沉。
“她利用信任。”洛倾颜继续说，“用顾母的名义，用老宅的细节，甚至用那杯茶——她知道顾母过敏，却故意泡了雪顶佛白。这不是试探，是挑衅。”
“她在宣告，她比我们更了解这个家。”
“但她漏了一点。”洛倾颜指尖轻点账单，“她以为匿名付款就能不留痕迹。可钱会说话。”
顾逸尘调出银行流水图谱，层层穿透空壳公司，最终锁定一个名为“松语文化”的实体。公司注册于三年前，法人代表为空白，但办公地址赫然写着：城西旧巷17号——顾家老宅的附属房产之一。
“这地方，原本是给老管家养老用的。”他声音冷了几分，“三年前，叔父以‘闲置资产盘活’为由，将其外包运营。”
“所以他有权签字，也有渠道付款。”洛倾颜轻声说，“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钱，还是……被人利用？”
顾逸尘没回答。他调出房产租赁合同扫描件，目光落在附件一页手写备注上。字迹工整，但纸张边缘有轻微水渍晕染，像是被雨打湿后烘干。
洛倾颜再次取出钢笔，笔尖轻触复印件。水晶微闪，灰光持续数秒，比之前更久。
“这个人……写这张备注时，很慌。”她低声说，“但他强迫自己冷静。这种压抑，像是一种习惯。”
顾逸尘盯着那行字：“‘顾问服务内容：家族记忆整理与文化传承’。”
“记忆整理？”洛倾颜冷笑，“她整理的，是裂痕。”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我需要老宅三年内的全部访客记录。”她说。
“安防日志只能调取直系成员和管家的。”他顿了顿，“但地下室档案室，有手工登记簿。”
“我跟你去。”
“现在？”
“越快越好。”她站起身，将笔记本合上，“她敢用顾母的名义，就说明她知道很多事。可她不知道——我也在听。”
顾逸尘看着她，忽然伸手，将她肩头湿发拨到耳后。动作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
“别一个人冲在前面。”他说。
“我没冲。”她眨眨眼，“我是跟着你走的。”
他低笑一声，起身关掉终端。车钥匙在指间一转，金属冷光划过指尖。
地下车库的灯一盏盏熄灭，他们的车驶出阴影，驶向城西。
老宅静立在雨夜中，门廊的灯昏黄。顾逸尘刷卡进入，洛倾颜紧随其后。走廊空荡，脚步声被地毯吸尽。地下室的铁门需要双重验证，他输入指纹，再刷门禁卡——这张卡，刚刚被系统标记为“高风险”。
铁门开启，冷气扑面。档案室整齐排列着深色木柜，标签按年份分类。顾逸尘打开17号柜，抽出2019年的访客登记簿。纸张微黄，字迹各异。
洛倾颜戴上手套，一页页翻看。大多数是管家、维修工、亲戚来访记录。直到翻到九月某页，她手指一顿。
一行字迹突兀地出现在空白处：“沈婉，旧友之女，代母探望，停留两小时。”
没有签名，没有编号，像是被人悄悄补上的。
她取出钢笔，笔尖轻点那行字。水晶骤然泛起灰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刺眼，几乎烫手。
“她来过。”洛倾颜声音很轻，“而且，不是一次。”
顾逸尘俯身看那行字，眉头紧锁。“这个名字……我从没听过。”
“但她知道顾母的茶，知道老宅的监控，知道香器的裂痕。”她合上登记簿，指尖微微发颤，“她不是外人。她是……被抹去的人。”
顾逸尘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登记簿夹层翻开。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年轻时的顾母站在花园里，身边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眉眼清秀，笑容腼腆。照片背面，一行小字：“婉婉，如吾女。”
洛倾颜盯着那张脸，忽然想起什么。
茶馆里，那女人端茶的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和照片里女孩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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