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递来的照片边缘有一道折痕，和洛倾颜袖口那道几乎重合。她没说话，只是把照片翻面放在桌上，像盖住一盏快要熄灭的灯。
顾逸尘站在她身后两步远，没问“要不要报警”，也没说“别怕”。他只是走过去，拿起照片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搁回原位，动作自然得像在整理会议资料。
“他们怕了。”洛倾颜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晨光穿透薄雾，“说明我们踩对节奏了。”
他点头，没接话，但眼神亮了些——不是惊讶，是认同。
第二天一早，洛倾颜带着整改清单和一段五分钟的生产流程视频出发，目标明确：三家流失最严重的老客户。她没带助理，也没拎公文包，只背了个帆布袋，里面装着打印好的材料、一支笔，还有那张威胁照的扫描件——存进U盘，锁进抽屉前看了眼，再没碰过。
第一家客户姓陈，做儿童玩具批发，退货金额排前三。开门的是他女儿，六岁，扎着歪辫子，手里举着蜡笔画：“妈妈说不能开门给陌生人。”
洛倾颜蹲下来，平视她眼睛：“那如果我说，我是那个穿藕荷色衣服、会笑的姐姐呢？”
小女孩愣住，低头翻自己画本，找到一页皱巴巴的纸，上面果然有个穿藕荷色衣服的小人儿，嘴巴弯弯的。
“你真是！”她一把拉住洛倾颜的手腕，力气不大，却热乎乎的，“爸爸昨天还说你们骗人！”
洛倾颜没解释，也没急着进屋，而是坐在客厅地毯上，给小女孩讲视频里工人怎么洗手、怎么消毒、怎么检查每一批原料。讲完时，陈先生从书房出来，表情从防备变成错愕，最后竟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不是不信你们。”他搓着手，“就是怕被当韭菜割。”
洛倾颜站起来，鞠了个躬：“是我们没守住您的信任。”
陈先生沉默三秒，转身回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订单：“试试看吧，这次我下双倍量。”
第二家客户没这么顺利。对方是中年夫妻档，情绪激动，话里带刺。洛倾颜全程没打断，只记下他们提的七个问题，临走前留下一句：“你们提的每一条，我都带回去改。下周我再来。”
第三家最意外——客户是个独居老太太，原本只是代购小批量日用品，却因为群里一条谣言退了货。她开门时穿着家居服，眼神警惕：“你们是不是来劝我复购的？”
洛倾颜摇头：“我是来道歉的。您信任我们这么久，我们却让您失望了。”
老太太愣住，眼圈突然红了：“我孙子天天喝你们家的酸奶，他说味道变了……其实是我老眼昏花拿错了牌子。”
她转身回屋，出来时手里攥着张纸：“这是我写给邻居群的澄清帖，你拿去发吧。”
回公司路上，阳光正好。洛倾颜把三份回访记录整理成文档，发到内部群，标题简单直接：《今天，我们重新认识信任》。
顾逸尘看完消息，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财务部。
“补偿金额太高，容易引发跟风退货。”财务主管皱眉，“而且这些人已经不信我们了。”
顾逸尘调出五年客户数据表，指着其中一行：“这位客户，连续五年下单，从未拖欠。他这次退了十万货，我们补二十万，外加一次免费定制服务。”
“这不是施舍，”他声音不高，却像钉子扎进地板，“是感谢他们教会我们更好做事。”
财务主管最终点头，不是被说服，而是被那份冷静打动。
当天下午，顾逸尘亲自拨通每位补偿对象的电话。有个客户听完补偿方案后脱口而出：“你们要是早点这么实在，哪轮得到别人造谣？”
电话挂断前，助理无意间把这句话记进了日报摘要栏。
傍晚六点，团队晨会照常开。有人小声嘀咕：“跑了那么多家，订单还是没涨啊。”
洛倾颜没反驳，只分享了一个细节：“今天那个六岁小女孩问我，为什么你们工厂不让小狗进去？我说因为要保护大家吃的每一口东西。她点点头，说‘那我也要保护’。”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有人笑了，有人低头擦眼角。
就在这时，前台小周冲进来，手里举着平板，声音都劈叉了：“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系统后台突增十三笔老客户复购订单，备注栏清一色写着：“相信你们。”
没人鼓掌，直到小周自己先拍起手来，大家才跟着笑出声。不是庆祝，是释然。
洛倾颜没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袖口那道折痕——已经被熨平了，但指尖还能摸到细微的起伏。
顾逸尘走过来，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冰美式递给她。杯底那道裂痕还在，像一道提醒：危机不会消失，但你可以变得更强。
她接过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下次别买这种有瑕疵的杯子了。”
他挑眉：“你喜欢控糖，这家店的冰美式甜度最低。”
“我不是说甜度。”她低头看着杯底，“我是说，你挑东西的眼光，还不如小周。”
他轻哼一声：“那你下次自己买。”
她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像极了直播那天的模样。
晚上七点半，公司展示墙上多了一张手绘卡——小女孩画的“穿藕荷色衣服的姐姐笑着说话”。旁边贴着打印版订单备注截图，“相信你们”四个字被加粗放大。
洛倾颜站在墙前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下班，却发现顾逸尘还在工位上敲键盘。
“还不走？”她靠在门框上问。
他头也不抬：“等最后一笔订单确认。”
她没催，只是走到他桌前，拿起那支古朴钢笔——笔身淡粉水晶安静躺着，没发光，也没震动。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笔帽，像在确认某种温度。
顾逸尘忽然停下打字，抬头看她：“你现在都不太需要它了。”
她点头：“因为你早就不需要我偷偷感知你的情绪了。”
他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把笔放回原处，动作轻柔得像放下一颗心。
她转身要走，他又叫住她：“明天……还是我请你喝咖啡。”
她回头，笑得狡黠：“行啊，不过这次换我挑杯子。”
她拉开门走出去，脚步轻快，像风。
顾逸尘盯着屏幕，订单状态从“待确认”变成“已完成”，系统自动弹出客户留言框。
他点开最新一条，是一个陌生账号写的：
“你们的客服说，信任不是数字游戏，是人心积累。”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然后点了删除。
鼠标落下时，窗外路灯刚好亮起，光斑落在桌角那支钢笔上，水晶一闪而过，不是因为爱意浓烈，而是因为它终于成了真正的摆设——不再需要回溯时光，也不必洞察情绪，只需要静静见证此刻的笃定。
洛倾颜走出大楼，夜风拂过耳际，她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手中那杯未拆封的冰美式。
杯盖边缘，被人用指甲轻轻划了一道短痕——和她袖口最初的折痕，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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