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水彩画，有清晨雾气笼罩的静谧湖面，有傍晚时分逆光下摇曳的芦苇丛，还有窗外楼下那棵开满粉色花朵的老槐树一角……每一幅都捕捉了瞬间的光影与情绪，安静地诉说着主人细腻的观察力和对色彩超凡的驾驭能力。
不等杜嘻嘻开口回应关于她画技的赞叹，徐萌的注意力又像被风吹动的风车，轻盈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她拿起一颗红艳欲滴的草莓，满足地咬了一大口，汁水染红了她的指尖。
“嘻嘻，告诉你个好消息！”她含混不清地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知道省美院今年新动作不？开了分校！就在荣海！咱们省公认的最美丽、最宜居的海滨城市！碧海蓝天，红瓦绿树，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她张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大海的姿势，“我的理想目标现在可明确了，就是考荣海的省美术学院分院！我可太喜欢那个城市了，感觉我的灵感去了那里，能像海鸥一样飞起来！”
“哎，杜彬！”徐萌话锋一转，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议题，扭头对着又拿起杜嘻嘻另一本素描人体结构练习册、正看得入神的杜彬发问。杜彬被点名，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目光还没完全从那些精准流畅的线条上拔出来。
“你看，”徐萌盘腿坐回地毯上，一副要召开三方会谈的架势，“嘻嘻的梦想城市是bJ，那座沉淀了无数历史与艺术、充满机遇与挑战的超级都市。我的梦想城市是荣海，浪漫又充满活力的滨海艺术新天地。”她用手指轮流点着杜嘻嘻和自己，然后定定地指向杜彬，“你呢？杜彬同学，你的梦想城市是哪里？说出来让我们参谋参谋！”
杜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弄得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一丝熟悉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自信。
“你管得那个宽？”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扬了扬下巴，“像我这么优秀的人——”他特意加重了“优秀”两个字，换来徐萌一个夸张的白眼，“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想去哪个城市都可以！咱这专业实力，这外形条件，”他捋了一下自己精心打理过的刘海，做了个模特定点转身的动作，“都明明白白摆在这里了！招生老师看了都得眼前一亮，懂不懂？”
这番豪言壮语说完，杜彬脸上那层刻意为之的傲娇神情却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羞赧。
他飞快地、几乎是本能地偷瞄了正在徐萌身边、安静地用纸巾擦拭茶几上一点水渍的杜嘻嘻两眼。
少女微微低着头，几缕柔软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侧脸线条柔和而专注。杜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赶紧像做贼似的收回目光，重新一头“潜伏”进手中的素描练习册里，仿佛那密密麻麻的结构线能藏住他瞬间翻涌的心事。
他哪里好意思守着杜嘻嘻，告诉徐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杜彬想去的城市，从来就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坐标。
那个坐标的核心，就是有杜嘻嘻的地方。bJ也好，天涯海角也罢，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心之所向的“梦想城市”。
小公寓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窗外隐约的蝉声，以及徐萌咔嚓咔嚓咀嚼海苔脆片的声响。
阳光移动的角度更斜了，在杜嘻嘻摊开在画架上的那幅未完成的水彩画稿边缘，投下一道温暖的金边。
画稿上是一片氤氲的蓝紫色调，似乎是暮色中的花园，朦胧而富有诗意。杜嘻嘻拿起调色盘和一支细小的貂毛笔，蘸取了一点极淡的玫瑰茜红，准备点染画面上几朵半隐在暮色中的蔷薇。
徐萌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追随着杜嘻嘻的笔尖，忽然轻声问：“嘻嘻，你还没说呢。到底怎么练的啊？感觉像变了个人。”她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戏谑夸张，而是带着真诚的好奇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羡慕。
杜嘻嘻的笔尖在调色盘边缘轻轻刮掉多余的颜料和水份，动作稳定而精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专注地将那抹极淡、极透的粉红点在画纸上，看着它迅速晕开，与底层的蓝紫色交融，形成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灰调子，既温柔又带着一丝暮色的沉静。
“没什么高人，也没什么灵药。”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她画里的颜色。“就是……画。”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不停地画。白天画，晚上也画。画到颜料管堆成小山，画到速写本翻烂了边角，画到手指被铅笔磨出硬茧，画到有时候看着调色盘上的脏颜色都想吐。”
她放下笔，拿起旁边一个装了清水的玻璃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福堤的基础，其实很重要。虽然那时候画得不好，但老师教的方法是对的。离开之后……”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那棵开满花的槐树，“不停地看好的作品，看大师的画册，看光影怎么落在静物上，看树叶的脉络怎么生长。”
她收回目光，看向徐萌和杜彬，“然后就是不停地画，画错了就重来，画坏了就撕掉。有时候一幅简单的静物，能画上十几遍，就为了找准那个色调和关系。”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其中的枯燥、反复、挫败与坚持，却让徐萌和杜彬都安静了下来。
“最难熬的是瓶颈期，”杜嘻嘻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轻轻吸掉画纸上一点多余的水份，“感觉自己怎么画都不对，怎么画都丑，恨不得把所有的画具都扔掉。那时候……”她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点无奈，“就靠着一股傻劲儿吧。想着，再画一张，就一张。画完这张再放弃。结果画完一张，又想，说不定下一张就好了？就这么一张接一张，硬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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